文|和星星

继国家出手集中采购「灵魂砍价」，砍出均价700元左右的心脏支架后，把高昂的种植牙价格打下来的集采，或将来了。

网传，8月24日，浙江省宁波市医保局发布《关于进一步明确医保历年账户支付种植牙项目的方案（征求意见稿）》（下称《征求意见》），明确将「要调整口腔种植牙项目整体医保支付标准，以种植牙整体医保支付调整为突破口，通过制定医保支付限额工作，将打破现行种植牙价格体系。」

《征求意见》称，「目录内国产品牌种植牙收费标准为每颗3000元，目录内进口品牌种植牙收费标准为每颗3500元。」

在材料费上，国产品牌和进口品牌的单颗差价同样为500元，国产为1000元，进口为1500元。但两者的医疗服务费一样，均为2000元。

简单来说，这意味着种植牙项目一方面将大幅降价，另一方面还有望获得医保支付。如若《征求意见》落地，这将有望解决种植牙领域一直困扰消费者的两大难题：贵、医保不报销。

健康界就《通知》及《征求意见》的真实性，致电了文件所留的宁波市医保局办公室工作人员屠志军的手机，得到的回复是：「只是征求意见，暂无明确落地时间。」

据甬派客户端报道，8月11日，宁波市医保局召开的种植牙供应商座谈会上，市医保局相关负责人直言，要发挥医保的杠杆作用，让种植牙回归到合理的价格区间，「医保基金要秉承『全覆盖、保基本、多层次、可持续』的原则，我们要保障老百姓种得起牙，提高自己的幸福感。」

一口大白牙，县城一套房

2021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肥东县总工会兼职副主席李小莉的发言，点燃舆论爆点：「群众对『看牙贵、牙科暴利』的呼声很高。一个县级以下医院，口腔治疗门诊平均每天接待患者大约30位，平均一颗种植牙治疗费用大约在6000-20000元不等。如果种全口牙，相当于在县城买套房。」

她由此建议，将种植牙费用尽可能地纳入医保报销范围，以满足群众对口腔健康的需求。此消息一出，一度发酵至微博热搜第二名。

种牙贵，是不争的事实。根据太平洋证券分析报告，目前国内种植牙费用在单颗 8000-20000 元之间，部分高端产品单颗价格高达3万元以上。

拆分到具体环节中，根据太平洋研究院调研情况：目前国内市场上种植牙手术的费用大概在 8000-22000 元，其中种植体作为核心材料，费用最高，一般达到 3500-12000 元，占整个手术费用的 50%，其次为手术费+麻醉费 3000-5000 元(占比 25%)， 修复材料 1200-2500 元(占比 10%)，种植基台 1500 元(占比 10%)，牙冠费用占比5%，分烤瓷牙（300-1000元）或全瓷牙 （1000-2500元）。

数据来源：太平洋证券；制图：健康界

种植牙价格高昂，主要是由于核心材料「种植体」价格昂贵，以及优质牙医缺口较大。欢乐维成口腔医院院长李江明向健康界介绍，植体价格昂贵，主要是由于厂商投入了大量资金用于基础研究，很多先进技术是大厂商率先研发出来的，有专利保护，涉及专利保护费。

另一方面，不同植体的工业材料和加工精度也有不同。李江明院长预计，由于没有关税壁垒，国产植体有望将成本做得很低，从而压低价格。但由于国产种植牙植体起步晚，临床数据少，缺少足够的临床数据支撑和学术支持，因此和海外百年大厂相比，并不占优势。

「假设说国内有家植体公司，具有70年以上的历史，并且能拿出数据证明它的长期成功率，我相信医生们会趋之若鹜地使用国产植体。」李江明院长表示。

此外，种植牙成败的关键，主要在于医生，优质牙医难求，也变相提高了种植牙的费用。中国有种植牙资质的医生缺口较大，太平洋证券引用士卓曼集团的年报数据显示，在韩国 80%的牙医具有种植牙资格， 美国仅有 22%的牙医具有种植牙资格，而在中国，仅有 11%的牙医具备种植牙资格。

截至2021年6月，宁波市共有各类口腔定点医疗机构413家（含综合性医院口腔科），口腔职业医师2567人。

3000元种颗医保报销牙

可能吗？

针对上述问题，此次《征求意见》进行了统一设计：一方面「材料费」价格压缩至每颗1000元或1500元；另一方面「医疗服务费」降低为2000元/颗。

「为什么我们要打包一起呢？材料费下来了，医疗服务的费用如果不下来，老百姓还是会花很多的钱。」宁波市医保局相关人士在口腔种植牙价格管理工作座谈会上称，打包结算，目的在于降低种植牙的实际价格。

一直以来，口腔治疗中，医保仅仅报销的是治疗性质的医疗项目，比如拔牙、补牙、根管治疗、牙周病等。

缺牙的修补方式主要包括种植牙、固定义齿、活动义齿。种植牙价格最高，属于消费医疗。因此医保往往不能报销。

「在全世界范围内，牙科美容通常都是不能纳入医保的。牙科有专门的保险，一般医保无法报销。」上海市卫生和健康发展研究中心主任金春林告诉健康界。

此前，济南市政协曾提出「扩大口腔医疗统筹报销范围」的建议，济南市医保局回复称，根据市医保基金承受能力，考虑我市基本医疗保险制度主要还是立足于为群众提供基本疾病治疗保障，解决群众医疗负担，将种植牙钉材料纳入医保支付范围的条件尚不成熟。

而此次宁波市医保局拟允许使用「医保历年账户」支付，意味着在「种植牙纳入医保」这件事上，走出了探索性的一步。

根据宁波市医保局官网显示，历年账户是指个人账户资金非当年划入账户的部分，可以用于支付个人医保目录内医疗费、自费医疗、预防性免疫疫苗费用、直接购买部分药品器械费用、购买制定商业健康保险。

医保个人账户的筹资能力，与当地的居民收入水平息息相关。统计数据显示，2020年，宁波市人均可支配收入59952元，全国排名第8位，在浙江省内仅次于省会杭州。

这可能是宁波市医保局此次支持医保历年账户支付种植牙费用的「底气」。

「将种植牙纳入医保，确实有违公平性。但考虑到未来每个人都有种牙需求，所以公平性也不是特别大的问题。」金春林认为，使用医保历年账户，来报销老百姓看牙消费，有可探索的空间。

在金春林看来，该方案可实施的关键在于，可以通过集采的方式，用更便宜的价格满足老百姓恢复牙功能的需求。

「实事求是地讲，医保就是为了让老百姓福利最大化。通过集采把价格降下来，把虚高的价格打下来，用个人账户的钱报销医保消费，也是造福老百姓的一件好事儿。」金春林说。

但是从具体实施角度看，《征求意见》还有较大可讨论的空间。

《征求意见》提及，每颗牙的种植费用包含种植体、基台、牙冠、修复附件、配套工具等耗材费用，口腔CT等相关辅助检查费用，以及从首次种植至牙冠安装后半年内医疗服务全部费用，其中种植术后复诊不少于2次。

但在李江明看来，这一描述没有理清责任，实际操作中，容易导致权责不清，「种植和修复是两个细分领域，属于不同大夫的分管范畴。比如我种了个牙，吃米饭咯了沙子，瓷罐崩瓷了。那这算种植的问题，还是上部修复的问题呢？患者到了医院，很容易出现『踢皮球』现象。」

此外，种植牙的服务流程并非简单的「一锤子买卖」。李江明介绍，经过面诊、局部检查、植体安装完成后，患者还需要每半年一次的复诊，并可以享受终身免费维护，保质期内「目前国内最长5年」免费维修。

但此次《征求意见》中只提到包括半年内医疗服务全部费用，「种植术后复诊不少于2次，那2次以后呢？复诊不免费了，花钱的大头在后头。」李江明院长称。

价格降低

企业、医院积极性如何？

相比于此前动辄上万元一颗的种植牙价格，此次宁波医保局希望将价格压低至3000元左右。那么产业链上的各方，对此态度如何呢？

从宁波市医保局接连组织的多个座谈会上，或许能略窥一二。

「目前种植牙市场鱼龙混杂，通过医保调控，会让这个市场更健全。」某德系品牌供应商表示，后期也会配合医保局和相关部门，把价格落到实处。

某韩系品牌供应商认为，医保可以建立一个基准线，定一个报销额度，来进一步规范市场。

据报道，宁波市种植牙市场长期被进口品牌垄断，市场占有率达95%以上，其中韩系品牌更是占据高达60%的市场份额，每颗价格在8500元-10000元。

随同《征求意见》一起发布的附件，是关于种植牙医疗机构民意调查表，其中，让医疗机构负责人填写的内容有：是否愿意使用国产品牌产品、是否愿意使用目录内品牌产品，以及不愿意使用的原因。

从医保局组织的这次座谈会记录来看，供应商对此积极性比较高。「该项政策落地也利好外企，首先就邀请了外企座谈。」医疗行业观察者码万祺撰文称，医保资金的个人账户，为种植牙细分赛道送来了筹资新渠道和支付标准，不可谓不管用、不可谓不高效。

但他同时也指出，从供应商讲，表面上可以讲漂亮话，譬如一定支持、积极参与。背地里，到底分给传统渠道多少钱？不同市场地位，盈亏差距大。

李江明院长分析指，植体公司，主要业务是卖植体，植体植入病人体内后，医生对患者负责。所以只要是合法合规进入中国大陆的，而且还能纳入医保的，那让供应商便宜卖出也不是问题，「旱涝保收」。

但也正是由于供应商「旱涝保收」，使临床医生对改革后的实际效果产生了担忧。

一线临床专家在宁波市医保局组织的这次座谈会上纷纷谏言，发表了许多不同意见：

「医保通过协商或集采干预种植牙价格后，部分民营机构不愿进入，会加大价格差距；口腔市场民营化程度高，民营医院作为公立医院的有力补充，一旦难以为继，势必对市民就医产生影响」；

「通过协商或集采，愿意以规定价格进入医保报销范围的种植牙耗材品牌，得不到市场认可，使用率不高，或直接导致高脱落率和后期高维保费用」；

「种植牙价格降低后，部分机构是否会为了生存铤而走险，采用不正规产品」；

「种植牙行业人才结构发生变化，城市行业人才流失。」

原料成本降低之余，占大头的人力成本价格也要压低。2000元医疗服务费，事关大夫收入和工作积极性。

「据我了解，部分公立医院医疗服务费工资提成比例大概是8%左右，也就是说大夫种一颗牙只收160块钱，还不包括他交的税。价格已经限定了植体不能选贵的了，后期质保、维护的成本还要更高。你想大夫会不会有积极性？」李江明院长分析。

宁波市医保局给出的解决方案，或许是「牙耗材集采」。「下一步我们将跳过中间商，直接找生产企业谈，找源头厂家谈，一定通过稳妥的办法降低材料的价格，早日使种植牙价格结构合理，把好事办好。」宁波市医保局相关人员称。

因为集采，心脏支架价格断崖式下跌，让国人实现了「支架自由」，那我们离「种牙自由」还有多远？「种牙自由」的下一步是什么？

在李江明院长看来，未来通过集采降低流通环节，从而降低种植牙价格是未来趋势，但高端牙种植市场仍有空间，「让公立医院回归普济众生的医疗本质，而高端的技术和植体，会慢慢向民营或大型连锁机构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