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雪落完,地上只剩了白茫茫的一片,但是天却是晴朗了不少。
沈念的伤也好了不少,她推门出去的时候,便看见蒋齐在树下练剑。
满地白雪随着剑锋飞舞,那情景倒是格外曼妙。
真不愧是武林盟主的儿子,眼睛瞎了也要在这大雪天的练剑。
她打了个哈欠,刚要转身,眼神忽然怔住了。
方才那一招雪满人间……是她九重宫的招式!
蒋齐怎么可能会九重宫的武功?
沈念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才发现,并非只有这一招,蒋齐练的根本就是九重宫的武功!
一时间种种疑惑冒出心头,正道子弟,绝不可能会九重宫的武功,再加上其中的招式是只有宫中长老们才能练的!
当然,这些招式除了长老们和教主,天下就只有她自己会。
她眼神一紧,这个蒋齐着实有些奇怪。
正想着,蒋齐忽然收了剑。
“你在那里看了半天了,可是对我这剑法有兴趣?”
沈念这才回过神来收回了眼神,脸上却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她走上前,摊开他的掌心在他手上写道:“你可有法子治好我的哑疾?”
蒋齐这才收回了手:“这几日我看过你的嗓子,并没有发现什么毛病,想来应该不是嗓子坏了,这样,我回头开一副药,你且试试,希望能有效。”
沈念勾唇一笑,不得不说,这个蒋齐确实是很有意思。
……
一连过了几天,沈念将端来给她治嗓子的药偷偷倒掉,然后吃下了青山带来的变声丸。
“咳咳咳!”她咳了几声,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喉咙有些灼痛。
其实这变声丸只能起效一段时间,听起来就如同平常人们感染风寒时的鼻音,寻常不熟悉的人分辨不出来。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竹棍敲打在地上的声音。
她上前打开门,果真便看到蒋齐过来了。
听到动静,蒋齐将手中的食盒递上前,简短的吐出两个字:“吃饭。”
沈念愣愣接过食盒,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你医术好像不错,为什么不自己治治自己的眼睛?”她还有些不习惯自己如此沙哑的声音。
可是听到这声音的蒋齐浑身一僵,捏着竹棒的手指节有些泛白。
他开口,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你嗓子可是好了?”
对于蒋齐的反应,沈念也只当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意外,便没有过多在意。
“还得多亏你医术高明,不过我方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蒋齐嘴角绽出一抹苦笑:“这小村里的药材很有限,要治眼睛恐怕要去城中。况且,看不见也挺好,有些人看见了恐怕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说好了这一辈子都要保护她的,差一天,差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何况,他不仅没有保护好那个人,反而亲手伤了她。
沈念有些不明所以,顿时却也来了兴趣:“怎么?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不过,这些号称名门正派的人,心底不知有多龌龊,做点亏心事不也正常?
可她问起这话,却发现他的神情越发黯然。
良久,他才低沉出声:“若是有一日,你最爱的人想杀掉你,你会如何?”
没有想到他会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沈念愣了一下。
但旋即她想也没想就冷哼了一声:“情愿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莫说九重宫最忌讳的就是动情了,就算她爱上了旁人,那人却要杀她,那她一定会先下手为强。
情愿她亲手杀了那人自己抱憾终生,也绝不让那人杀了她,她可以死,可以痛苦,可绝对不会接受自己所爱只是一场空欢。
就算是死,她也要那人是爱着自己的。
蒋齐深叹了一口气,转身一步步离开。
院子里飘落的大雪将他的背影衬得苍凉又孤寂。
北境的大雪格外纷扬热闹,院子里一颗红梅树悄悄开了花。
红梅傲立,不惧冬寒。
沈念一身红衣站在雪地之中,与那红梅相衬得极好,人比花娇,顾盼生媚。
只是这一幕,蒋齐看不见,只一身白衣从屋子里走出来:“外面天寒,北风正硕你怎么出来了?”
听见声音,她蓦然转头,看见蒋齐一身衣袂飘飘,眼睛上覆着的白绸宛若谪仙出尘。
她一时有些出神,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这人从前她就见到过一般。
见她不答,蒋齐又问:“怎么了?”
沈念这才收回眼神,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我近日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得回甘州一趟。”
蒋齐神色一紧:“你要走?”
沈念拢了拢披风,缓步走到他跟前停下:“你放心,我会回来的,顺便给你带些能治你眼睛的药材回来。”
说完,她抬脚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可她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人牢牢握住。
蒋齐拉着她:“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沈念眼神怪异,这人莫非是怕她一去不回了不成?
可抓着她的那双大手又显得格外宽厚温暖,让她竟生出一丝不忍。
她轻轻拉开他的手,脸上笑得妖媚:“小瞎子,你还是等我回来吧,你都看不见,我可不想带个累赘。”
话音刚落,沈念感觉蒋齐的手僵硬了一下。
他脸上不知是落寞还是难过,最终只低喃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不会丢下我。”
他以为,就算他瞎了,瘸了,哑了,她也会陪在他身边做他的眼睛,做他的双腿,做他的嘴。
可是,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己在异想天开。
听着沈念的脚步一步步走远,蒋齐拿着竹杖上前跟了两步,听见门关上的那刻,他停住了。
“我以为你回来,是原谅我了,可原来,你也把我忘记了。”他苦笑一声。
天道好轮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