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回医院了……今天谢谢你,我有点累,其他的事我们明天见面再说吧。”
她嗓音沙哑,像是喉咙破了血。
周誉沉默了一会儿,才应下:“好,路上注意安全。”
夜半,纪北微独自回到医院。
母亲已经在护工的照料下睡着了。
她窝在病床边,和小时候一样拉着母亲的手,贴在额头上,喃喃道:“妈,我好难受,我想要抱抱……”
话一出口,委屈就压不住。
泪一点点落下,这时一个温暖的身影忽然抱了过来:“禾禾,这两年,苦了你和你爸了……”
纪北微愣了一秒,随后忙擦干泪,凝着纪母眼里的清醒,不可置信:“妈?您……好了?”
回应她的,是母亲的点头。
刹那,压抑的情绪骤然奔涌,她起身靠在母亲肩头,痛哭出声:“妈,我好想你!”
纪母紧紧抱着她,像小时候一般摸着她的头安慰:“禾禾,妈妈以后一定不再忘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晚,纪北微以为幸运终于降临。
两年来,她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纪北微醒来,却发现病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恍惚间,她不禁怀疑,难道昨晚只是自己做的梦?
她慌乱下床,嘴里喊着“妈”,正要冲出门去。
这时门被推开,周誉和纪母一起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早点。
纪北微看到母亲清明的眼神,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忙上前拉着纪母的手:“妈,我醒来没见着你,还以为昨晚是一场梦。”
周誉上前一步,将早点放下,暗暗劝:“云禾,赵老师吃了特效药已经清醒,秦老等会儿来给伯父看病,一定都会好起来,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纪北微眼眶一热,压在心里的大石头似乎轻了很多。
她含泪点头:“谢谢你周誉,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不久,秦老来了医院,在给纪父做完检查之后,给出结果:“做手术的话,你父亲有50%的把握能醒过来,若是愿意,可以尽快手术。”
纪北微听完,高兴不已。
比起死亡,50%苏醒的可能性,已经是个很好的消息了。
约好明天上午手术,纪北微的心情更加放松。
甚至想到商邵,她都有些释然。
东边日出西边雨,虽然失去了爱情,但家人的康复带来的喜悦,好像足够用来填补狼狈。
如果商邵要自由,放手也不是不可以。
下午,纪北微瞒着纪母,悄悄去接受化疗。
她要努力活下去,多陪陪爸妈。
化疗还是那么疼。
她躺在冰冷的治疗台上,额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但她咬牙坚持着,给自己鼓气:“一定要挺过去!”
“爸妈还在等着……”
整整三个小时,快要结束时,她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她好像又做梦了。
爸爸的病房外围了好多人,她似乎还听到了妈妈的哭声。
“妈?”
她冲过去,画面一转,却是爸爸穿着病号服,冲她挥手:“禾禾,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你妈妈了……”
“爸?你要去哪里?”
视线中,老人的身影却越来越远。
“爸——”
纪北微猛地惊醒,心脏砰砰跳动,异常不安。
翻身下了床,顾不上穿鞋,纪北微光着脚就往父亲的病房跑去。
地板的凉意从脚底传到心口。
一路上,梦里的场景反复回荡在纪北微脑海中。
离病房越近,她越是心慌。
直到看见ICU门口围了一堆医生护士的时候,她心中的不安达到顶峰。
喘息着停下,她有些不敢再往前。
有人发现了她,人群为她让开一条路来。
她走到门口,却看见护士掀起白布,缓缓盖到父亲头上……
“住手!”
纪北微疯了般冲到病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病床边:“我爸又没死,怎么能给他用死人的东西?”
她扯开白布,颤抖握上垂在床沿的粗糙大手。
凝着已经闭上眼的父亲,无比珍重说:“爸,秦老明天就来给您做手术了,您一定会没事的……”
医生不忍再看下去。
“纪小姐,我们尽力了,您父亲已经确认死亡……”
纪北微紧紧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涌动。
她颤巍巍抬起,伸出手去试探父亲的鼻息,口中呢喃着:“不会的……我爸还活着,他还没看到我妈恢复清醒,他还……”
可手下,却没有一点气息。
她不死心换了一只手,可依旧没有。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眼泪再也忍不住砸下,她想说话,可喉咙却只能发出悲呛的哽咽。
护士红着眼扶她:“纪小姐,请节哀。”
纪北微再也坚持不住,呕出一口血:“这个事,请先别告诉我妈。”
随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三天后,纪北微找了个借口,让周誉把母亲带走。
殡葬馆。
纪北微穿着工作服,站在父亲的遗体面前,忍着难过亲手为老人床上寿衣,整理好衣领,梳好头发。
可等到拿起化妆粉底的时候,原本熟稔千百遍的手却抖得握不住小小的粉底刷。
她仰起头,竭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深呼吸一口,这才裹上粉底,一点点朝父亲青白的脸上抹去——
“一妆修容,愿……逝着安息得体。”
祝词一出口,泪水就掉落在粉底盒上,晕开了一团。
“二妆……画眉点印堂,愿你忘却……”
她颤抖扶着床跪下,‘忘却前尘,消执念’这七个字,她怎么也念不出口。
父亲的声音和笑容还那么清晰地回荡在眼前。
“禾禾,饺子包好了,快来吃。”1
“禾禾,你是爸爸的宝贝女儿,有什么委屈一定要跟爸说。”
“禾禾,照顾好你自己……”
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爸……我该怎么办,妈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