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吟山只知道大舅二姨不靠谱,母亲姐弟三人很多事也瞒着他,虽然他是亲儿子亲外甥,但在他们三姐弟面前,当他是杜家人,一同视为外人对待。
在杜家他又被叔伯堂兄弟们当作二世祖,有点出息的都不愿意和他交好。
父亲嫌他母亲商贾出身,似乎是嫌弃另一半血统沾染铜臭,也不大瞧得起他。动不动挂在嘴上的话就是,你怎么和你外祖那边的人一样?他身上但凡展露一点遗传母亲的特质,就会被父亲嫌弃,连看他的眼神也充满嫌恶,好像他是家里飞舞的一只绿头苍蝇,只因为他是独生子而不能一掌拍死他。
他在父亲与母亲的夹缝中生存,想要点关心和关注,得去外头找,外头的狐朋狗友都当他是张行走的钞票,捧着哄着,捅出篓子都喊着好兄弟,最后要他去摆平。
从小到大也只有宋沉烟周乐语几人将他当个人看,不笑话他不拿他当冤大头,还愿意帮他,给他作业抄,帮他糊弄相亲,提醒他别游手好闲,好些事,想起心头就暖了。
现在又有宋子浮愿意提点他几句,因为宋子浮的点拨,他做事也稳妥得多了,也不大像以前一样爱玩了,父亲现在对他脸色都好些,他生出几分被人看重的欣慰来,再不是过去那种走到哪狗都嫌的看不起。
杜吟山有了自尊便开始自爱起来,声色场所再也不去,也不爱和杜大舅混在一块了。凡事都学着宋子浮,一天到晚跟着他,宋子浮白日工作,他就去杜家公司点卯,不懂就问,宋子浮下班只要不忙,他自愿去当司机,一切听他差遣。
宋子浮起初嫌烦拒绝,后来听他说起宋沉烟上学时的一些事来,也愿意让他在跟前。
杜吟山真当宋子浮是大哥,比亲的还亲。见宋子浮去了露台,怕有事用得上他,便也跟着出去,只站在远处也不走近,也不往那头看,就在走廊入口那儿等着。
明月皎洁,春江水美。
露台上阔叶植物长势正好,摆了几张藤编户外桌椅与墨绿遮阳伞,伞下此时亮着细碎的灯,如星光闪烁,忽明忽灭。
宋子浮扶着江孝娴的肩走到栏杆处,侧目见四处无人方才松开,二人背影看似亲密,江孝娴晕晕乎乎,像吃醉了酒般如在云间,四处像梦一般美丽,他今天维护了她。
江孝娴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无声腼腆地甜笑起来。
甜蜜也易逝。
宋子浮忽然掐住她的脖子,抵上栏杆往下推,毫无刚才的呵护体贴,眼神冷冽声音冰凉,“你吃了豹子胆敢给宋沉烟喂药,你想做什么?”
江孝娴还沉浸在柔情蜜意中,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上半身已经被推出去悬空,只要宋子浮一松手,她便跌下三楼脑袋开花,顿时瞪大双眼恐惧无比,惊骇看着他,“什么意思?子浮,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般无辜又真诚的淑女模样,如果宋子浮不是亲自查过,又对她有几分了解,恐怕就要相信了。
宋子浮眼神鄙夷,连嘴角笑意也带着讥讽,加重手上的力道,掐紧她的脖子往下折,江孝娴脸越发青紫,既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像只倒挂围墙的蝙蝠往外仰着,头发却还贴着头皮,梳成的发髻一丝不苟。
他收敛怒意,知道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嫌弃地松开她,退开几步,用看垃圾一般的眼神俯视她,仿佛她是匍伏在地的一粒尘埃,甚至已经脏了他的手。
宋子浮从西裤口袋拿出一张湿巾,拆开来慢条斯理擦手,然后将用过的湿巾又叠整齐,装回纸袋扔进户外桌上的烟灰缸里。
江孝娴后背紧靠栏杆往下滑,瘫坐在地,惊慌看着他,夜晚的风温热潮湿,她颈脖后全是冷汗。
宋子浮神色柔和下来,勾唇轻笑,“你不是一直想订婚吗?”
他微笑看她,眸中忽明忽暗,偶有一丝嗜血热烈又顷刻间消失不见,不知又在想什么,语气却是她从没听过的温柔,“我知道你那天来过,也知道你那幅画里藏的探头,你把东西交出来,或许我可以……”
他蹲下,伸手抬起她面颊,手背轻轻抚过她的唇,宋子浮明艳五官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殷红唇角扬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意,低头呼吸撒在她耳畔,似乎将要吻上她。
江孝娴神魂颠倒,又忽然觉得心里发凉。
那日她从门缝里看见了不假,如果不是宋子浮那不堪心思早被她知晓,如果不是宋家密码锁沿用兄妹生日,那密码她又足够熟悉,那种惊世骇人的丑事,她哪有机会亲眼目睹,当时心里恨得要发疯,甚至想过用此事当筹码拿捏他。
但她到底还是在意他,珍惜他的名声与前途,也没有将拍到的东西交给第三人。
此时领教宋子浮可怖,她猛地摇头,铁了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宋沉烟已经和他闹翻,情况这般有利,曙光就在眼前,她不能惹怒他,只能咬死了自己一无所知,慌忙狡辩:“是不是有人想害我,想挑拨我们两家关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画是我送的不假,可也经过那么多人的手,谁也不知道中途发生过什么。”
宋子浮清俊脸庞离她寸许,轻笑:“是吗,你记着,我给过你机会。”说完这话,他神色自若起身离开。
这一丝希望刚刚离她那么近,梦寐以求的爱人就在眼前,江孝娴赶紧爬起来跟在他身后,万万不愿意错过,“子浮,你要的东西或许我可以帮你去找,给我时间,我一定可以找到。”
“这么说,你知道我要什么?”
“我,”江孝娴自知失言,一时语塞站在原地。
宋子浮不以为意,看都懒得看她,走进回廊与杜吟山一道离开。
杜吟山送他到春江饭店门口,两人一路聊起毕业的事情,说起今后打算,宋子浮给出欧美留学择校建议,也应允提供支持。
杜大舅正在酒店旋转门外与人说话,几个壮汉戴黑色鸭舌帽黑口罩围着他,看不清面目。见着二人来,他挥退几人走上前,“宋先生这就走了?”
宋子浮点头,面上也没有多的表情。他一向这样冷淡,不喜交际,杜大舅也识趣,既事情已办成,想求财也得财,就不去打扰他。只赔着笑脸站在一旁,也不多言语。
一辆崭新油亮的黑色劳斯莱斯驶近,停在迎宾楼门口,侍应生上前打开车门,抬手护在车顶,礼仪十分周到。
宋子浮与二人告辞,上车离开。
杜大舅艳羡不已,摸着下巴咂嘴,“啧啧,这财神爷是真有钱。这才多久,宾利换老莱。”
“上个月他给宋沉烟定了款帕加尼花雅限量版,鸥翼门展开时像腾飞的海鸥,那哪里是跑车,是机械中的艺术品,太美了。”杜吟山脸上满是赞叹与佩服,“那半亿神车全球只有二十台,怎么都要等上一年半载,现在就已经停在宋家地库。也就我大哥有这本事,别人做不到的他都能做到。”
“你不借来玩两天?反正那宋小姐是你前女友,她的不就是你的?”杜大舅拍着杜吟山肩膀,“一个女人还搞不定,舅舅教你?小子,你把宋家套牢了,花不完的金山银山,咱们下辈子都不用愁。”
杜吟山看车走远,回头看见杜大舅这贪婪嘴脸,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鄙夷与羞愧,低着头急忙走开,嘴里低低骂了句,“真他妈跌份儿!”
“小子,你胆子翻天了,骂舅舅什么?你他妈再说一遍?”杜大舅还在身后嚷嚷,杜吟山已经上车扣好安全带,跑车开到大舅面前竖起中指,在他破口大骂前,一脚油门飞速离开。
王乙尾随江孝娴其后,看她从露台出来,走路晃晃悠悠,面色时而惊惧,时而开怀大笑,笑着笑着又哭起来,脸上鼻涕眼泪混为一团也顾不上擦。
刚要上前喊她,旁边房门打开伸出一只黑手将她拖了进去,砰一声那门又重重合上,里面传来女人尖叫和男人的闷哼。
王乙守在门口等了半晌,那里面走出几个黑衣大汉,戴着黑色鸭舌帽黑口罩看不清脸,离开时门未锁,他顺势进去,看见江孝娴四仰八叉白花花躺在地上,身上狼藉不堪,人也不甚清醒,怕是被下了猛药。
他没有丝毫迟疑,拿起手机录起视频,放大局部拍了好些高清照,心下里想着,这以后江孝娴成了他手上的玩物,有这种把柄,哪个女人不怕?指不定连江氏也能分他一杯羹,顿时喜笑颜开,连一日的仇恨也忘了。
他录完了正要走,到了门口一想,来都来了,反正也没人知道,又转身回来,扑上去吃一回白食。
王乙打开手机高清录像摆好位置,壮志雄心提枪而上,想在镜头前完美表现留下难忘纪念,不想不到三十秒便完事,他舔了舔乌黑翻厚的嘴唇唾骂着亲娘,提起裤子爬起来离开,还不忘带上房门,念念有词,“操他娘的,还是老子厚道!”
江孝娴醒来已是第二日早晨,窗外的阳光进来一线,打在她背部灼热又烫人。她坐起身,浑身上下黏黏糊糊,地毯已经污浊不堪,不用想也知道发生过什么,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昨晚是些什么人。
江孝娴爬起来伏在床尾,并不疼痛也没有外伤,等缓过那阵头晕眼花,她收拾好自己,拿起手机想报警,却在电话接通前又挂断。
她必须死死瞒着,她江孝娴是妇德楷模啊,这事闹开对她没有好处。是否受害并无人在意,舆论只会给她披上不洁外衣。她不断说服自己,名声比事实更重要,这与曾经酒后意乱没有不同,虽然过去是情出自愿或有利可图,这次却是被人捏着下巴灌了酒,但那酒也让她体验到极限生死。
她既愤恨不知被谁算计,又要找无数条理由来平衡心态,连恋爱都自由的时代,平复荷尔蒙不算错处,况且只要别人不知道,就等同于不存在。至于道德标准,那是她用来要求别人的工具,可不是用来束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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