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丹丹

这是自新冠肺炎疫情发生的第三个春节。

由于疫情带来的不确定性，让过年这件中国人心中的头等大事，受到不小的影响。各地防疫政策的不同，让人们回家的脚步不再轻快。

多变的防疫政策和纠结的返乡人

2022年的春节与冬奥会重合，为疫情防控带来压力。2022年1月，天津、北京、河南、深圳等地新冠肺炎疫情呈多点散发态势，令多地调整返乡防疫政策。

在「冬奥之城」张家口下辖的沽源县，当地曾于1月21日在官方网站发布关于来沽返沽人员排查管控的紧急通告。

健康界注意到，通告除了规定主动报备、做好核酸检测以及涉及中高风险地区人员执行「14+7」隔离管控等措施外，对低风险地区返乡人员也提出「14天定点健康监测」的要求，且费用均由本人自理。

「我给我们村打电话，得到的回复是需要报备，具体能不能回来等消息。」在北京石景山（低风险区）工作的沽源小伙儿林森说。在他放假前夕，北京出现的疫情已经外溢到一些省份，看到手机上每天更新的疫情动态，他意识到，今年回家过年可能不会像去年那般容易了。

他担心自己回家会遇到重重阻碍，所以提前联系了村部，但村部并未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说让他等消息。2月2日，健康界多次拨打沽源县疫情防控咨询电话，均无人接听。

张家口市宣化区的热线被接听后，防疫人员表示，没去过中高风险地区所在街道的，可以提前向街道或社区报备，持48小时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来宣返宣，并实行14天隔离政策。

「具体是居家隔离还是定点隔离需要问街道。」该防疫人员补充道。

同一个城市下辖的不同地区的防疫政策也不尽相同。

林森认为，沽源县之所以制定如此严格的防疫措施，与冬奥会有关。

沽源县位于张家口东北部，西南与崇礼（冬奥会雪上项目举办地之一）接壤。林森对冬奥会期间加强疫情管控表示理解，但对于低风险地区返沽需要定点隔离且自费这一要求表示难以理解：「低风险都这么严格的要求，这不就是明摆着不想让我回去吗？春节一共才7天假期，都用来在酒店隔离了。」

图：北京回沽源县的车友群里，大家在讨论当地的隔离政策

舆论对返乡防疫政策层层「加码」「一刀切」的不满，引起了多方关注。

1月29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举行新闻发布会，介绍春节期间疫情防控工作有关情况。

国家卫生健康委新闻发言人米锋在会上表示，近期已经注意到一些群众遇到返乡受阻问题，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已进行核实，并及时反馈地方要求立即整改。有的地方已经做了政策调整，但个别地方仍存在「不允许低风险地区群众返乡」「强制要求返乡群众自费集中隔离」「随意延长集中隔离和居家健康监测时长」等情形。

对此，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对执行防疫政策再次提出明确要求，即不得随意禁止外地群众返乡过年、不得对低风险地区返乡群众采取强制劝返、集中隔离等措施；不得随意扩大限制出行范围、不得随意延长集中隔离观察和居家健康监测期限。

同时，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当天在国家卫生健康委官网首页开设了「春节返乡路」公众留言板，群众在返乡途中遇到的「层层加码」等问题，可以在这里进行反映。

林森当天就在上述留言板中反映了自己遇到的问题，但健康界2月5日在国务院客户端疫情出行政策查询时发现，截至最新报送时间（5日12时），沽源县的返乡防疫政策为：中、高风险地区及其所在县区和有确诊病例未公布风险等级地区人员原则上不得来沽（返）沽；倡导群众在所在地就地做好个人防护，严格执行好当地各项防疫政策；因特殊情况确需来（返）沽的，严格执行48小时提前报备，并持48小时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到沽后落实14天集中健康检测管控措施，费用自理。

目前来看，该项防疫政策与该地1月21日发布的返乡政策防疫政策相比几乎没有变化。

「没有中高风险（没到过）为什么还要集中隔离？」

「假期就7天，你让低风险地区的回去也要14天居家隔离，不就是变相的劝人不要回去吗？」

……

被返乡防疫政策弄得晕头转向的，还有同样在北京工作的高平。他来自豫东北南乐县，隶属于濮阳市。这是一个位于河南、河北、山东三省交界的地方，民风淳朴。

高平自称是传统的「90后」，每年春节必定要与家人待在一起才叫过年。但今年他的愿望落空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外地过年。

在河南安阳出现疫情后，高平的第一反应是：「今年（过年）可能回不去了」。他与村里联系，工作人员表示从北京回来需要居家隔离14天，漫长的隔离期令高平打消了回家的念头，踏实留在北京过年。

「第一次在外过年，感受下‘原年人’的春节吧！」高平打趣道。

经济越发达的地区防疫越有「人情味」？

无论是集中隔离还是居家隔离，最终的目的是通过减少人员流动换取一方平安，但在这过程中也「误伤」了很多人。

「返乡不能团圆，不如就地过年」是周口市下辖的郸城多个乡镇劝返在外务工者的口号，郸城县政府官网1月21日发布消息称：城郊乡自2021年12月以来连续开展三轮入户排查行动，以问本人、问亲属、问邻居「三问」方式，澄清人员底数，建立动态管理台账；汲冢镇开展「慰问式」劝返，筛选出在外务工、父母子女在家的农户600余户，镇村干部登门慰问，送去米面粮油，并当场和该户在外务工成员电话联络，确保无特殊情况。在外过年不返乡。

报道称这种方式成效显著，当地共劝导1491人就地过年。

值得注意的是，郸城近期因为县长董鸿在一场会议上说「恶意返乡的，只要返回，先隔离再拘留」而「上热搜」。董鸿后面解释是在检查疫情防控工作时，有几人在高风险地区，并表示「枪毙也要回家」，所以自己才有了上述言论。

图：郸城县长“先隔离，再拘留”防疫言论登上热搜榜，官媒发声：善待每个回家的脚步

但大家似乎并不买账，官媒下场发声：返乡何来恶意？善待每一个回家的脚步。

半月谈也在评论中指出：「疫情防控中，政府做出的每一项决策都应该经得起依法防控这一要求的检验，而不是‘拍脑门’，想起一出是一出。真正的中高风险地区人员，没有行程码绿码就无法返乡过年。至于有绿码者返乡，是否需要拘留，更应该由法律决定，不该被官员当做唬人的噱头。」

同样在春节前夕，一位在北京工作的女子打电话咨询老家嘉兴的防疫政策时，工作人员根据她的情况回复后，补充道：「想家了吧？多久没回来了？想回来就回来吧。」这句话让很多网友「破防」了。

有人看到这则消息后说：「你永远可以相信浙江」，言外之意就是这类事情出现在经济发达的地区不足为奇。

一个地方的防疫政策是否与当地的经济发展水平有关？

健康界梳理发现：

沽源县2020年2月29日退出贫困县序列，正式脱贫「摘帽」。当年，该县GDP总量约66亿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2951元。

2020年底，濮阳市31.65万农村贫困人口实现全部脱贫，其中就包括南乐县。南乐县当年的GDP总量约176亿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4772元。

2019年5月9日，郸城成为继兰考、滑县、舞阳、新县、沈丘、新蔡等6县后新一批「甩」掉贫困县的「帽子」的县城。2020年GDP总量约为300亿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2432元。

上述数据很直观地表现了前文中提到的几个地方的经济发展情况，并且沽源县、南乐县、郸城这几个地方于2019、2020年先后脱贫。而嘉兴这一地级市，已经在2020年实现GDP总量5509.5亿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9801元。

这样看来，似乎是经济越发达的地方，防疫治理水平越高、越有人情味。

的确，经济发达的地区医疗资源更丰富，防疫措施更精细，但相比之下「包邮区」也面临着更为复杂的防疫环境：在外打工人员数量庞大，返乡人员来自全国各地、当地厂房林立，居住环境复杂密集、交通发达，物流通畅，这些都为防疫和管控带来了难度。但浙江经验、上海经验屡次「出圈」，成为抗疫的典范。

微信公众号「五道口金融」对此撰文表示：常有人说，浙江疫情防控出色，是因为经济足够好。疫情发生已经两年，有太多的例子证明，两者并不完全可以划上等号。对待普通人的态度，可以看出一个地方最真实的样子。而其中包含的，不仅有治理水平，和危机的应对能力，还有一种叫做温情和共情的东西。

当然，在此过程中，基层势必要承担更多的防疫任务，在属地管理责任和高压问责压力下，疫情防控的压力最终都要传导给基层，而基层面对复杂的防疫形势却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应对。

对此，早在2020年国家卫生健康委就已经采取措施，要求各地政府切实了解当地情况，对基层地区制定专门的「点对点」「机构对机构」「人对人的帮扶」。

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院长、行政管理系教授孔繁斌表示，在春节这一特殊时期，基层防疫工作应加大成本投入，尽可能解决社会成员的个性化诉求，「不能怕麻烦、不能怕多事、不能简单地敷衍」。孔繁斌教授认为，可以从社会动员和建立「问责申诉机制」两方面入手，「对于基层防疫工作人员，要对他们既有要求，也有松绑」。

（文中林森、高平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