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朵未来的玫瑰——杨铁军谈二十世纪伟大诗人佩索阿
时间:2019-11-02 15:30:40 热度:37.1℃ 作者:网络
费尔南多·佩索阿(1888-1935)是葡萄牙国宝级作家和诗人,他被评论家认为是“构筑整个西方文学的二十六位重要作家之一”“欧洲现代主义的核心人物”和“二十世纪文学的先驱者”。他生前默默无闻,只是一个小职员,逝世后,他遗留下来的两万五千多份手稿经整理并陆续出版后,迅速轰动整个二十世纪文坛。
佩索阿的一生毫不惊艳,除了他的诗歌。
《想象一朵未来的玫瑰:佩索阿诗选》由中信出版集团和雅众文化联合出版,这是佩索阿以异名“冈波斯”所作的诗集汉译本首度出版。本书主要收录了“冈波斯”的短诗共116首,其中包含著名的长诗《烟草店》和《重游里斯本(1926)》等。这是“冈波斯”的第一个汉语译本,希望能为中文读者呈现出一个较为清晰的“冈波斯”形象,为领略佩索阿庞大的写作世界提供一个入口。
《想象一朵未来的玫瑰:佩索阿诗选》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谢默斯·希尼和德里克·沃尔科特的诗集翻译者杨铁军先生,打磨多年,精心翻译。
今天,我们很荣幸能够请到这本书的译者和知名诗人杨铁军,做客库布里克书店,和大家分享这本诗集背后的精彩故事,并一起解读费尔南多·佩索阿这位文学成就斐然的诗人。
(下文中杨代指杨铁军,程代指程利盼)
1. 程:杨老师您是在怎样的人生经历下开始读佩索阿的诗歌的?
杨:我是去美国读比较文学博士,然后读到只差毕业论文的时候,课已经都修的差不多了,然后我忽然觉得好像一辈子都在搞文学,而且文学理论我也不感兴趣,就转学计算机了,拿了计算机硕士,然后在美国工作了十几年。我一共在美国待了20年,这两年刚回来。
其实在我内心里,对我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写作,还是文学。当时在美国的学术界,比较文学学的都是后现代、后殖民、女权主义文化研究这些,文学性是不存在的。我是一个写作的人——文学性不存在我还干嘛呢?所以我到美国的前四、五年我几乎没写什么东西,当时特别的焦虑。当时正是美国高科技泡沫还没有破裂的时候,计算机发展如日中天,后来发现工作也是比较机械性的——那么我又开始写作了。
我记得我最早读的佩索阿的一首诗应该是在网上看到的英文的,是那首最著名的《烟草店》。当时给了我一种极大的震动,充满了解放性或爆炸、破坏性这种力量。他非常的自由,搞写作的人看了以后感觉,它立刻打破了你的一些成见。那首诗确实是我阅读佩索阿的开始,后来翻译佩索阿的异名冈波斯的诗集也是因为这点。
2.程:佩索阿的异名系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杨:佩索阿和我们所有的其他作家都不一样的一点,就是他的作品不是建构在作者主体之上的,他有一套所谓的异名系统。它的一百多个异名有自己的生平、文学理论,有的是搞法律的,有搞哲学的,写小说的,写散文的,写诗的……。而且这些人有的之间互相有交往,对对方的作品进行批评,而且佩索阿也是其中的一个异名,也参与到这整体的文学世界里头。
佩索阿把他的人生的经历或者梦想寄托在另一个文学的精神世界当中。还有几个异名可能大家可能也有听过,卡埃罗、冈波斯和雷耶斯,这三个之间既有相似也有差异。有人说过,1914年葡萄牙一下诞生了三个最伟大的诗人,都是从佩索阿头脑里诞生出来的。这其实是在一天的晚上,他忽然有如神助一般一口气写下了30多首诗。写完了以后卡埃罗在他心目中就成型了。然后在同一天晚上,他又创造了佩索阿本人的诗歌。为什么他在一晚上会一下写出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我觉得这在冥冥之中很有一种命运性的东西。雷耶斯、冈波斯和佩索阿在名义上都是卡埃罗的学生,他们都觉得是卡埃罗影响了他们的协作。
3.程:卡埃罗为什么会有这样独特的地位,他在佩索阿的文学世界里是怎样的存在?
杨:卡埃罗就是一个创始者,万事万物在他的眼中存在。而冈波斯主张如果万事万物没有经过感觉的话是没有意义的。他是特别奔放的、爆炸性的,他的精神是不羁的,他的思想是自由的。雷耶斯和冈波斯是相反的:雷耶斯是内敛的。他也信奉这种感觉主义,但是他主张那种新古典的形式,所有的东西都要在形式的约束下才能成立。卡埃罗没有受过教育,可能小学都没有上过,他有时候不讲究语法规范。
4.这些异名中,您觉得哪一个和您的灵魂最契合?
我非常喜欢冈波斯,因为他写的简直就是我自己。我觉得他的文学风格最基本的特点就是“直接性”。有的人甚至写了一辈子,他的想法永远是在逃离,永远是在真实之外打转。如果能把握住这三个字的话,你在写作上就找到自己了。
冈波斯无数次地提起“我在睡梦中征服了世界”“在睡梦中我无数次是凯撒”,他的这种感受和我们当下是非常切合的。和他同时代的那些现代欧洲现代主义作家,比如说艾略特和叶芝,这些人的写作方向是什么?他们的写作方向都是要建构一个东西。
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所谓的后现代的时代。后现代的意思是什么?就是中心的崩坏一切都是边缘化的碎片。回到冈波斯,我们现代人看到他的诗会觉得他跟我们生活在一个时代,非常丧、悲观,对生活没有任何的眷恋。但是我发现,这种风格在我们现代社会中肯定是能找到很多读者,但是他可能也找到了很多痛恨它的人,就是说他会觉得这个东西和他的心目中是相差甚远。
如果你看过这本诗集的话,你会发现他特别向往的事情就是打理自己的行李箱。但是他自述自己只是一个坐在阁楼里头的诗人,阁楼里头就是象征,就是主体一无是处了。然后他多次提到在收拾行李箱,但是在出发的前夜,他坐在一堆衬衫里头,旁边行李箱还是没有整理好,他好像是要拒绝行动,拒绝出发。
5.程:从佩索阿的经历中,我们当下的人应该如何学习处理自己的“小职员”身份和心中的精神世界的关系?
杨:佩索阿是小职员,但他其实比我们要稍微自由一些。他因为英语好,他回到葡萄牙,在一些商业公司里头写商业信件谋生。这样就是说它一周可能工作三四天,还有许多时间就是自己的自由时间。
但是因为他在文学上的那种急迫性太大了,所以说他的所有的心思,所有的实验都投入到文学上去了。甚至他在生活上中都没有谈过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恋爱。 他曾经和一位相爱的女子互通信件,但是据说好像只有一次接吻,最终他还是为了文学世界选择了离开那个女人。
有一句话叫做“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歌和远方”。这个诗其实不是在远方,是在你的生活里,你必须在你自己身边去指导。你看看冈波斯就知道它写的都是什么?写的就是失眠,厌倦,为什么他会显得那么亲切?因为触动真实。
你写的远方呢?其实你就好像一个想叼住自己尾巴的猫,你一直往前跑。不,你就是你永远追不上,那是因为那就是南辕北辙。所以,关注自己的精神世界,就要关注当下身边的日常生活,寻找诗意。
6.程:杨老师您翻译的这本诗集是如何出版的呢?我们都知道当下出版一本书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杨:前些年我在豆瓣上翻译了一些佩索阿的诗歌,然后我和好友王敖、闵雪飞一起商量想把佩索阿的诗歌翻译到中国。后来,三个人之间互相鼓励和督促,翻译的事情也就坚持了下来。
去年我在上海工作的时候,认识了曹雪峰编辑,还有雅众文化的创始人方雨辰老师。正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我的这本书才有机会得到了中信出版社的肯定与认可,最终得以出版。
我一开始非常担心这本诗集得不到与它的价值相匹配的肯定,一度非常担心大家觉得冈波斯的诗歌“丧”。但是后来我很高兴的发现,大部分人还都是非常佩索阿的诗歌。
7.程:冈波斯对您的诗歌创作有什么影响?
杨:冈波斯的诗歌对我有一种解放性的作用,我会觉得他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找到了那种“直接性”。我们说的每一句话,我们想的每一个思想,很可能都是一个幽灵在代替你做这些思考。因为我们的文化已经几千年了,你已经接受了很多东西,你觉得已经把它内化了,但是可能在你之前有几百个人,几千个人,几万个人都已经这么想过了。那么作为一个写作者,就是说你必须对这些有所分辨,有所反思。 你必须定义自己的诗,你必须提供自己对诗歌的定义。
8.程:从您开始翻译佩索阿的诗歌,到出版这本《想象一朵未来的玫瑰:佩索阿诗选》,您对冈波斯的看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杨:一开始读到那首《烟草店》的时候,对我说是一种震动,整整跨越10年的翻译历程当中,我对冈波斯最大的认识就是看到了他诗歌创作的那种“直接性”。你只要能把握这一点,我觉得你的写作就不会迷失方向了。
9.程:对您触动最大的是冈波斯诗集中的哪句话?
杨:是“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他对现实生活有一种侵略性的蔑视,他就好像有一种对生活的洁癖。 像这种话,我觉得你首先要在修辞的层面上做一些理解。他的意思绝对不是说乐观向上的,就是我的心略大于宇宙。他其实对这个话我觉得是有反讽的,是有讽刺的。
其实跟这句话相对的,其实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他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失眠?他说当他失眠的时间,此时此刻陪伴他的也是整个宇宙。他失眠会觉得宇宙是他的兄弟,其实他没有兄弟的,他很孤独。对面楼中的男子,也是像一个受难的耶稣一般挂在那里。
程:美好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我们今天的分享会活动到尾声了!冈波斯说:“有的人在生活中心怀伟大的梦想,却不能去实现。而有的人没有梦想,也同样不能去实现。”大部分人属于后者,而佩索阿却属于那少有的,用一生追求文学梦想的人。疲惫人生不能没有诗意,希望你能够像佩索阿一样找到自己身边的诗意。
再次感谢今天到场的所有朋友们,谢谢你们。
编辑:奶瓶
活动稿件整理:奶瓶,小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