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童年魔力征服世界的小鼹鼠
时间:2019-11-05 16:24:59 热度:37.1℃ 作者:网络
翻开这套绘本版“鼹鼠的故事”,我倍感亲切,它唤起了我许多美好的回忆。
“鼹鼠的故事”(绘本版)
最初,我是在电视播放的动画片里遇见它的。那时,可能都快上初中了,但一集一集的鼹鼠动画短片仍然让我着迷,它一身黑,圆滚滚,红红的大鼻头,总是瞪着大眼睛,永远好奇又充满善意。说起来,那只小鼹鼠的故事,发生在树林里或城市边,都是些很平常的小故事,但不知怎的,让人感觉特别亲切、温暖。鼹鼠的动画片通常比较安静,节奏颇为舒缓,最神奇的是,片中几乎没有对话,只有小动物们时不时发出的叫声,听上去就像婴儿的啼叫,好像完全没有意义,但观众都能理解!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鼹鼠和玩具汽车》那一集,当那辆被砸烂的玩具汽车又焕然一新时,真是感觉无比神奇;而当鼹鼠终于神气地开着车上路时,连我也感觉欢快无比……
因为这份美好的回忆,在女儿大概两三岁时,我就拉她一起看鼹鼠的动画片,她觉得很好玩,而我在陪她一起重温时,居然也很带劲,还发现了许多以前没有品出来的意味:这只看来很单纯、很敦厚的小鼹鼠,似乎多少带着一点对人性的微嘲,带着对现代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的反思。它的故事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可以品出的内涵越来越多,但是,这并不妨碍幼小的观众从中享受纯然的欢乐。
在女儿四岁左右时,我们发现有一套“鼹鼠的故事”图画故事书上市了,当时真是大喜过望!要知道,和孩子一起读书的感觉与和孩子一起看动画片的感觉完全不同。看动画片的时候,我们都是单方接受的观赏者,尽管可以有一些共同的情感体验,但互动交流不多,更罕见中途停下来聊一聊的情形,一般也不会前后来回翻。为孩子大声读书,请孩子看着画面,虽然仍然是共同欣赏书上的故事,但朗读的大人替代了动画片,俨然成了舞台上的演员,孩子在享受故事的同时随时可以参与,可以成为演员,也可以与“主演”(朗读者)交流,朗读的速度可以根据需要调整,还可以停下来聊一聊,也可以来回翻看。这种体验留下的美好记忆是无与伦比的。
那套书后来被称为“鼹鼠的故事”经典版,来自动画片原创团队的改编,所有插画都出自导演、故事创编者、原画绘制者,被誉为“小鼹鼠之父”的捷克艺术家兹德内克·米勒本人。
米勒自从1956年创作第一部鼹鼠动画片《鼹鼠做裤子》以来,一辈子沉醉于鼹鼠故事的创作,直到2002年最后一部《鼹鼠与青蛙》,共创作了50多部,之后才因为年龄和健康原因收手。据说,在很大程度上,他将这只鼹鼠看作自己的写照,他痴迷于鼹鼠的创作中,有时甚至会一天工作18个小时!所以,他本人画的鼹鼠图画故事书绝不是动画片的“截屏”版本,插画形象生动,细节细腻、丰富,色彩明亮,不但看起来很美,而且也适合细细把玩,在翻页中把握故事的脉络。
“鼹鼠的故事”(经典版)
那套经典版是当初女儿翻得最烂的书之一。当然,她还只能从画面中读故事,而朗读书中的文字是我和她妈妈的任务。我自然很享受这个过程,小鼹鼠的善良、勇敢、机智和幽默,让我们越来越喜欢。不过呢,这套书也多少给我们带来了一点烦恼,因为女儿实在太喜欢,每天临睡前都必须听两三本,只要开了头就必须读完——可是,天啊,那个版本的文字太长了!用正常速度读完一本差不多要半小时,一口气读两三本,想想有多累啊,“还让不让孩子睡了?”不过当时,可以替代的图画书实在太少,这套书确属上佳之选。
我后来比较过经典版与动画片的叙事。鼹鼠的动画片大多只有5—10分钟,偶尔有15分钟,还有几部长达30分钟,而即使是五六分钟的短片,信息量也很大:事情的来龙去脉,情节的推进,角色的动作、情绪状态和心理活动,不同角色之间的交流,不断变化的场景……画面一帧一帧闪过,配以音乐和音效,传递了很丰富的信息。而经典版的文字,大多数是邀请捷克顶尖的儿童文学作家执笔,即使是这些叙事高手(如爱德华·佩蒂斯卡、哈娜·多斯科奇洛娃等人),也只能截取动画片故事的一部分加以描述,想要尽可能还原片中的故事,文字量自然就不小了。
以大约15分钟长的《鼹鼠和玩具汽车》为例,动画片中,小鼹鼠从发现汽车到梦想有汽车再到研究一番汽车,大概花了7分钟,这部分中充满好奇心的鼹鼠在一个汽车修配厂的停车场里琢磨旧汽车,那种状态特别像是三岁多的小男孩,在驾驶座里就折腾了好一会儿。这部分在书中很难表现,换成了鼹鼠用大铁桶和其他零件尝试制造汽车而不成功的情节。
而接下来,鼹鼠发现被小男孩砸烂的玩具汽车,然后到神奇的自动修理厂修好车,这在动画片和书中都是一样的,但有个小小的细节改动:在动画片中的那只老鼠一直在嘲笑鼹鼠,鼹鼠也跟它较劲,比如学猫叫回敬它;而书中的老鼠却是鼹鼠的好伙伴,站在高处,多次给鼹鼠指引方向。
而最后一部分,鼹鼠神气地开车上路,动画片很容易实现动感,所以拍了好长一大段鼹鼠在路上的活动,还包括闯红灯到十字路口当中,紧急下来拧发条,然后继续上路。故事书中的这一段则更多是描述路上汽车里的乘客,重点描绘鼹鼠与别的动物之间的互动。所以,这么来看,鼹鼠的图画故事书是在主要的画面基础上重新讲述的故事,虽然主要线索与动画片故事一致,但在细节上有很大的变化,几乎可以看作是一个全新的故事。
相比之下,现在这套重编的绘本版“鼹鼠的故事”删去了大量的文字细节,基本上做到每一页只有几句相当简洁的话,只保留了原始的故事主干。读者要想读出更丰富的故事来,可以有两种选择:仔细琢磨书上的画面,自己联想、猜测、想象;或是去看看原始的动画片。我觉得这两种选择都很好,前者更像是普通图画书阅读的惯常方式,而后者,对于“鼹鼠的故事”而言,当然是必需的!如果在我女儿小时候有这样一套绘本版,我应该会选择它,三五分钟就能读完一本,可以更多地关注画面,然后再找机会一起看动画片。这是两种不同的形式,我们都需要以最轻松愉悦的方式亲子共享。
说起来很有意思,小鼹鼠那样简单的故事,有些还诞生于半个多世纪以前,为什么既能打动我和我女儿,又能打动当下的孩子呢?要想搞清楚,就得回溯到鼹鼠诞生之初。那是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米勒被指派创作一部教导儿童的动画短片,他对故事脚本非常不满意,觉得太无趣。他认为应该设计一个可爱的动物形象,用孩子们最容易接受的方式来讲述知识。但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却是另一回事。他苦思冥想了很久都没招,就跑到森林里去放空自己,但还是没想出来,只好回家。大概是因为神不守舍,在回家的路上绊到什么东西摔倒了,而这时他发现脚边正好钻出了一只鼹鼠——就是它!
米勒设计的鼹鼠形象很可能受到迪士尼动画的影响,完全的呆萌风格,而且不太羁绊于动物的生物学特征。比方说,鼹鼠有五个脚趾(有的还多出一个假趾),米勒却给他的鼹鼠画了四个手指;鼹鼠的视力是完全退化的,米勒的鼹鼠却总是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最逗的是米勒笔下鼹鼠的红鼻头,让人联想到小丑,欢快喜庆,这恐怕也是动物学家无法认同的。但就是这样一只卡通鼹鼠,一下俘获了大家的心,很可能是它从举止神态到内在气质,让我们联想到特别亲切的人——据说它骨子里就像米勒自己。每次当我看到鼹鼠挥手招呼或告别时,总有一种想过去捏捏那只肉乎乎手掌的冲动。
米勒请这只鼹鼠来讲述的第一个故事是《鼹鼠做裤子》:鼹鼠很想做一条有很多口袋的吊带裤,它向森林里几位有特殊才能的动物问清楚流程后,又得到了植物亚麻的帮助,从种植到收割,然后经过浸泡、晒干、弄松、梳成细丝、纺线、染色、织布、剪裁、缝补这样完整的流程,终于得到了一条心仪已久的裤子。整个故事成功地向儿童展示了从原料到成衣的生产过程,颇具科普价值。但最妙的是,这个过程充满童话色彩,充分利用了动物们的生物特征,比如刺猬帮忙梳细丝、蜘蛛纺线、蚂蚁织布、龙虾剪裁、织布鸟缝补,极富创意,给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而这些动物所表现的友爱、互助精神特别暖心。这一切都是在精力无穷、好奇心无限的鼹鼠激发、带动之下展现出来的。
米勒的心中装着孩子,当然也包括小时候就酷爱画画的自己。他也特别用心地想打动当下的孩子。他的第一部鼹鼠动画片本来还有捷克语对话,为了让更多语言背景的孩子能“听”懂,后来的动画片都没有真正的对话了。他让自己的角色发出小宝宝式的喜怒哀乐的叫声,结合情境,意思非常清晰。为了让小观众感觉足够亲切,他拉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分别是3岁和5岁)到片场录音,女儿们笑惯了、跟爸爸嬉闹惯了,发不出爸爸需要的伤心哭泣声。这位爸爸只好狠下心来,假意训斥,让她们委屈地哭起来。女儿们的声音后来都成了鼹鼠和它的朋友们的声音。
“小鼹鼠之父”米勒一直在很努力地提取童年的魔力,在他的小鼹鼠身上凝聚了几乎一切的童年特质。这很可能与鼹鼠能征服世界的秘密有关。当我们读到或看到鼹鼠的故事时,总忍不住想到自己的(或孩子的)童年,而正处于童年的孩子则很轻易地看到他们自身。那是一种颇具理想主义的状态,一切都在探究与探险的状态,至为纯朴的人际关系确保了安全,奇趣的童话想象总是带来希望。米勒对大自然的迷恋应该也多少带着些童年情结。考虑到1921年出生于捷克并终老于此的他所处的时代,他笔下的鼹鼠一直保持着如此温和敦厚的状态倒更像是一个奇迹。
或许,米勒创造的鼹鼠的世界,也是另一种桃花源吧。
阿甲
写于2019年10月9日 海南陵水
文章来源:接力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