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山

“底层互害”是个网络词语，讲的是这么一种现象：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心怀怨愤，却不能或不知反抗命运，更不会相互温暖，反而去祸害同样处在底层社会的其他人。在这样的社会生态之中，每个人都既是受害者，也是施害者。

很不幸，这种描述似乎是真实的。不管是现实，还是文学中。

（一）怡红院的恐怖生态

《红楼梦》里的家仆——丫鬟小厮老妈子，无疑就是贾家这个社会的底层，为奴已是不幸，更不堪一个个张牙舞爪，相互伤害。

且看怡红院里那一群莺莺燕燕。

第七十七回，王夫人扫荡怡红院，平常一片莺声燕语、欢欢洽洽顿时变得愁云惨淡。

（四）碧痕与秋纹的逻辑：你必须比我更惨

碧痕与秋纹，是非常虚弱的笨蛋。

显然碧痕很羡慕袭人，试图复制她的成功捷径，结果空留下一个侍浴的笑话，没有得到任何实际利益。这也不奇怪，毕竟袭人是宝玉的第一次，而之后的模仿秀，再如何花样翻新也不免创意欠奉之憾。秋纹各方面都不突出，所以平时多默不作声。这两人是没有什么晋升的指望了，但仍然警惕得像恶犬护食，严防死守妄图染指的野心家。

第二十四回，野心家小红瞅着机会，给宝玉倒了回茶，却被二人当场擒获，兴师问罪，

秋纹听了，兜脸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去催水去，你说有事故，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难道我们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碧痕道：“明儿我说给他们，凡要茶要水送东送西的事，咱们都别动，只叫他去便是了。”秋纹道：“这么说，不如我们散了，单让他在这屋里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

虽晋升无望，但自己“递茶递水”的特权一点也不能含糊。无力于向上提升，那可要严防底下冒头。不管骑在自己头上的有多少，好歹往下看，还有比自己更卑微的，而且他们更无望，才是自己安身的根基。

这就是底层互害的第三种典型逻辑：确保他人更加失败，就是自己的成功；确保他人更加不幸，就是自己的幸福。

这些可悲的女子，沦落在最低的尘埃里，等待她们的只有被践踏被摧残的悲剧。她们对压迫者毫无怨尤，对不公的世道毫无反抗，却把满满的敌意、全部的恶毒，投向同样沦落底层的不幸者。一代又一代，永远重复着各怀鬼胎，互不信任，相互伤害的悲剧。

怡红院就是底层互害型社会生态的一个缩影，虽然青春洋溢，莺声燕语，其实底子里，明枪暗箭，令人毛骨悚然。底层互害的逻辑大行其道之时，就是人性与尊严消声遁迹之时。这样的生态终不能持久罢？好在时代早已不一样了，这样的恐怖逻辑今天应该不存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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