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着放荡的舞蹈穿行在旷野，感到狂野而破碎的辉煌，现在我有些倦了”

—题记，《花火·汪峰》

“我带着云门最资深的舞者，他（她）们跳完这一次的演出，有些人就要离开云门的舞台，我也要走了。”

这是蜚声世界的云门舞集创始人、著名舞蹈家林怀民的感慨。自从1973年创办台湾第一个职业舞团云门，一直到2019谢幕，他为舞蹈奉献了人生最宝贵整整的46年。

“云门”之名来自于中国古书《吕氏春秋》中的一句话：“黄帝时，大容作云门，大卷……”，也就是黄帝时代中国舞蹈的名称。还有比它更厚重的传承么？没有了。我之所以对林怀民充满敬意，除了精美绝伦的舞蹈，就是对文明传承的自觉。

《交换作》是即将于年底退休告别舞台的林怀民，为他所创办的云门舞集策划的最后一部作品。由林怀民、接班人候任云门艺术总监郑宗龙、陶身体剧场创办人陶冶分别创作的《秋水》、《乘法》、《12》相继登台，云门舞者与陶身体舞者交换而舞，在不同风格的舞蹈中撞击出别样的身体语汇。

今年10月下旬我在台湾考察人文艺术之旅时，见到了罗大佑、张大春、蒋勋、周渝、林炳辉诸位顶级大咖，唯独林怀民因率团在外演出未能见到。这一次大师谢幕，必须亲临，摩拳擦掌买票。因为一放出就被疯抢，第一排居中黄金位置没看到（不知是否预留了），幸好不辱使命抢到了第二排侧面。

因为演出期间不许拍照摄像，只允许舞者谢幕时拍照留念，趁着记忆鲜活简单记下感受。（节目介绍和主创灵感原文转自官网资料）

第一幕，乘法。这是即将出任云门舞集艺术总监的编舞家郑宗龙，为陶身体舞者编创的一支舞蹈，意图在陶身体已有的一种身体架构下，融入郑宗龙对身体的理解和方法。在郑宗龙看来，陶身体舞者身上安静的气质与舞团的扎实身体训练，和云门舞者非常相似，且能彼此相通。郑宗龙表示，“我所思考的交换，不只是个单纯的加法，甚至可以是乘法。这次和陶身体剧场的合作，我们从最基本的呼吸开始，和另外一个身体做交流，让我们在一呼一吸之间，进而去了解彼此，可以一起共舞。”

舞者都穿的是三宅一生风格的服装，黑、灰、黄色交织，无论男女都是短发。这一幕我看到了三个词：流动、线条、中性。

第二幕，12。陶冶以《12》变化多端的动作挑战云门舞者，呼唤他记忆中瑞典山头所见快速流动的彩云。“我希望舞者动作从头到尾不要断掉，就像有一根内在的线性相连，如一个个波浪，又是一个不稳定的状态在流动，可以很慢，很快，很交缠，也很释放。我想象的这条律动线，无序又有序，像云朵，朝向一个方向散去，不断的从舞台的一侧到另一侧，上场到下场一直在循环，观众就像看幻灯片一样，每一次出来是一样的东西，却有一点点变化。这个变化随着时间的推演，慢慢变得厚重，最后舞台变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干干净净的一片白。”

这一幕因为很新，外界争议较大。我个人觉得很晦涩，也是三个词：翻转、循环、几何，也有观众休息时小声嘀咕就记得12个舞者按对角线翻跟头了……我浅薄以为，舞蹈这个东西，创新不是不行，但得有逻辑、有传承、有深刻根植于文化和内心的情感，而不是另外平地起高楼。但友人严俊女士则高度评价：“我倒觉得郑宗龙的这个编舞，对于身体语言的探索在林怀民的基础上又向前迈进一步，干净、简洁、流畅，几个简单的动作变幻出无穷的可能性，极其优美灵动，不依附于任何意像或意义，是纯粹的舞蹈之美。”只能说见仁见智，各有所爱。

第三幕，秋水。林怀民的退休之舞——为云门资深舞者创作的《秋水》压轴亮相。2015年秋天，林怀民在京都修学院离宫附近山区，看见河川清澈，水流潺潺，红叶漂浮，归来后创作了这出将那“夕阳无限好”的境界化为冥想的宁静之舞。今年年底，林怀民将从他主持46年的云门舞集退休，《交换作》成为他为云门舞集策划的最后一部作品，颇有传承和交接的意味。

这一幕我看到了自然、韵律、探寻，可以说是真正传统的云门味道！5个舞者疏疏落落，舞台有大面积的留白。音乐也恰到好处，背景画面是红叶、小溪，而且随着舞者的动作不断变化，有某种天人合一的妙境。

坦率说，《秋水》并不是林怀民众多编舞中最出色的一个（我个人认为是“行草三部曲”）。所以严俊认为他把这个舞蹈和郑、陶的编舞放在一起作为告别演出，分明就是给接班的年轻人捧场啊，先生宅心仁厚！

结束后，林怀民三次、长时间的谢幕，但一言不发。观众激动地欢呼、尖叫、不愿离场，我也忍不住吼了一嗓子：林老师牛！谢谢你！再跳十年！

当然我知道不可能。一切皆流，无物常驻。林怀民和他的云门，早已封神，成为华人乃至世界舞蹈界的传奇。至于郑宗龙能否成功接班续写故事，一切交给时间。

为什么我们爱舞蹈？除了那是人体的极致优美、表达的放浪形骸、情感的真实流动，还因为可以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