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是黑色的布面,她不喜欢绸,纪湮找了几十家铺子才找到这么软乎又适合她的面料。
定做也费了不少功夫,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月,总算是赶在阮曼秋生日前完工了,作为她的二十七岁生日礼物,纪湮送的时候,倒是没说做件衣服有多麻烦。
但是阮曼秋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么多年,那些不得不出席的场合,她总是穿着霍南庭给给她买的裙子。
这些裙子要么不合身,要么衬得她的皮肤黑,没有一条是霍南庭真的花了心思挑选的。
阮曼秋很讨厌穿裙子,因为每穿一次,就要被圈子里的富太太们诟病一次。
霍南庭也跟着嫌弃她穿裙子丑陋的样子,却从来没有反思过一次,她真的适合这些吗?
他总想让她活成自己梦寐以求的样子,她做不到,他就失望透顶,冷言相对。
纪湮不同。
他从不要求她做任何事,他送给她的二十八岁生日祝福语,是“阮姑娘,做自己”。
不必委曲求全迎合任何人,欣赏不了的人不必为他卑微,自然会有懂的人来。
就像她记挂了这么多年的武术功夫,或许曾破败过,但终有一天,苦尽甘来,会有真正明白的人想要传承。
纪湮站在人群里,静静地看着阮曼秋。
她化了一点淡妆,一双眼睛晶亮,是他这么多年等了很久,终于等到的光。
“阮小姐,您在内地办的武馆很成功,为什么第一家分馆开在了香港呢?”电视台记者拿着话筒问她。
她回头看了眼新得发亮的“阮氏武馆”招牌,忽然眼泪盈了满眶。
但她没哭。
颤抖的声音是她对于这片土地根深蒂固的爱与信仰。
“这里是我的根。”阮曼秋昂起头,抬眼看见了不远处的纪湮,她像是被灌满了力量,话语里都是底气,“我回到这里,亦是想告诉整个香港,中华是我们的根。不必追求所谓的洋流,中华文化自成血脉,自有风骨。”
掌声雷动间,阮曼秋看到了霍南庭转身离去的身影。
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他因为这段时间的麻烦疲惫满身力挽狂澜却无能为力的身影,欣赏他落荒而逃的模样,像极了十多年前他狼狈地赶到阮氏武馆的招牌下躲雨。
有些人,一见误了终身。
她总是幸运,及时清醒,及时回头。
泥泞再深,她也勇敢地跨了出来。
接下来,她会做更多的事,让更多人看到、了解到、真正地爱上中华武术。
阮曼秋不想与过去纠缠,却没想到,过去会再次缠上她。
武馆开业,她设了晚宴,邀请香港的一些“老朋友”。
阮家现在风头正盛,圈儿里的人也心知肚明她的背后是纪湮在撑腰,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丝毫不敢有往日里的半分讥讽。
人总是这样,高的攀,低的踩,阮曼秋这么多年来对生意场上的这些“规矩”早已厌烦,她早早地结束了宴席,拒绝了别的富家太太的邀约,坐车回了武馆。
却没料想到,霍南庭站在武馆前,像是等久了。
第十九章
霍南庭也没有想到,再见到阮曼秋,会是这样的光оазис景。
武馆剪彩的时刻,他遥遥地看着阮曼秋,在她的脸上,霍南庭找到了许久未见的神采。
可是很久很久以前,这些神采是给他一个人的。
所以回去的路上,他越想越不能接受。
他嫉妒得发疯!
霍南庭知道香港她没有去处,只能折返到武馆,于是他在这里等。
“曼秋。”她一下车,就听见霍南庭喊她的名字。
过分亲昵,她皱起了眉头。
“霍先生找我什么事。”她语气疏离。
“我想你刚来香港,没去处。家里还留着你的房间......”
“我订了酒店。”阮曼秋打断了他,“回武馆只是来拿东西,不是打算睡这儿。”
她说话的样子好美,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他从前一直想要的气质,霍南庭看着看着,愣住了。
“霍先生。”她又叫了他一声。
他回了神,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曼秋,酒店......到底是没有家里干净和舒服的。”
阮曼秋耸了耸肩:“是么?那我想问霍先生,我是以什么身份去到霍家比较合适?”
霍南庭急不可耐地示好:“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是任何身份!”
他现在生意飘摇动荡,太需要一位能镇得住的女主人帮他加分了,阮曼秋正如日中天,又是他的发妻,正是他最好的人选。
但凡只要阮曼秋动了一丁点恻隐之心,他就能毫不费力地讨到好处。
况且,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他不信他卑躬屈膝地打打感情牌,卖卖惨,阮曼秋真能置之不理。
“曼秋,从前是我错,受了何清然的蛊惑......她欺骗我,设计我,才让我们走到了这么难看的一步!但我现在已经彻底悔悟了!曼秋,经历了这么多我才知道,我爱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别的女人只是新鲜,只有你,才是最适合我的女人......曼秋,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不好?我发誓,我什么都听你的!整个霍家的生意都交给你来做主好不好?”
阮曼秋低眸注视着霍南庭拉住她裙子的手,上面起了褶皱,她很不爽。
“松手。”她沉声。
霍南庭的动作僵了一下,还是听话地松了。
阮曼秋拍了拍他方才拉扯的位置,料子好,她轻轻一抚,裙子就平了。
她这才略微有些舒心。
“霍先生,我不会做生意,也对中药的生意不感兴趣。”她望着他说,“况且霍先生已经找到留洋过的贤内助了,不必再向我抛橄榄枝了。”
“曼秋......”
“霍先生已经不忠过一次了。莫非这次,又不能从一而终?”
“她是骗我的,曼秋,我错了......”见阮曼秋丝毫没有软下去的意思,霍南庭嚯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他扯住阮曼秋的裙角,求道,“我真的错了!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求你了!只要你肯回来,我让她立刻滚出去!从今往后,霍家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你说了算!求你了......曼秋,看在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份上,看在我们曾经这么相爱的份上......”
“如果不是看在这些的份上。”阮曼秋顿了顿,漠然拿开了霍南庭的手,道,“你早就身败名裂了。”
霍南庭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她冷声发问:“当年霍家偷纪家药方才得以发家的事情,难道要我摊开到台面上来讲么?”
第缕皱二十章
阮曼秋最穷的时候,是她供霍南庭读大学那会儿。
他读的中医学,不用忙课业的时候,他就研究配方。
有一天,霍南庭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跌打损伤药的配方,他坚持一定要试试。
于是阮曼秋就让在武馆练武的几个学生试了试霍南庭的药。
没想到意外的管用。
恰好有个学生家里是做投行的,平时搞一些小额的投资,就给霍南庭的药投了笔钱,结果霍南庭也算是争气,赶上了发财的风口,整个霍家跟着一飞冲天了。
霍南庭拿出药方的时候,正是霍母被纪湮的父亲一脚踹开的时候。
之前霍南庭喝多,酒后也吐了真言,这个秘密,阮曼秋一直保守到现在。
“你威胁我?”霍南庭站起身,眯起眼睛看她。
阮曼秋全然没有理会他危险的目光,道:“霍南庭,这是我们之间全部的情分。”
“你要是顾及我们之间的情分,就不会投奔纪家。”霍南庭一步步地逼近,道,“阮曼秋,你这是要彻底与我为敌!你在向我宣战!”
她被逼得靠在门上,眼前的男人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