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它掸落树枝上的残雪,低声喃呢:“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你从一棵小树苗长到如今年年盛开,一晃都过去了十年。”
“往后我不能再照顾你,也不能帮你掸雪除霜了,你要在土里使劲儿扎根生长,做冬日最耀眼的梅。”
梅花树像是有感应,簌簌的落下几朵小花。
我在树边站了很久,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直到明月高悬,我才回梅苑。
走到院门口,我碰到了裴宸。
他喝了很多酒,脚步踉跄地在雪地里一深一浅地走着。
“栩栩……”
他扶着梅树,有些迷离地唤了我一声。
我叹了口气,上前把他搀扶回了房间。
只是打算离开时,却被裴宸拉住手腕。
“别走……”
我一怔,忍不住抬眸,倏地撞进他深沉的眼眸里。
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以前,那时候的我们青梅竹马,无忧无虑。
在樱花树下荡秋千,在仲夏草地捉萤火虫……
不过一息,我便清醒了过来。
眼前男人身上淡淡的花香,和袖口露出的半截荷花绣帕,都在告诉我。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满心满眼唯有我的少年郎了。
我掰开裴宸的手想离开,却被他一把拽住压在身下。
炽热的气息迎面而来,带着灼烧我的温度。
男人粗粝的指腹抚摸我脸颊,嗓音暗哑:“菱儿……”
温柔缱绻,像呼唤了无数次。
我心头猛地一震。
莫大的屈辱感在我胃里灼痛。
“裴宸,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我是宋栩栩,不是杜月菱!”
身上的禁锢骤然变松,裴宸然放开我,转身倒头睡去。
我无暇判断他是醉睡过去,还是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只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夺门而出去。
梅苑不想回,偌大的京华园我也不想待。
迎着银白的月色,我踩着积雪去了东边的望月湖。
以往有心事,我都会来这湖边投石子,也将满腔委屈和心事掩入湖底。
此时刚走到湖边,就见对岸灯火通明,有人在水里捞着什么,一阵人声嘈杂。
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过了对岸的拱桥。
人群里,隐隐传来哭声。
我问向一旁围观的太监:“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太监叹了口气:“听说是御膳房的一个小丫头,大半夜的跳湖死了,一尸两命。”
闻言,我连忙挤进人群,只一眼却怔在原地。
地上那惨白着脸,紧闭双眼了无生息的宫女,正是和我一起当值的小玉儿!
第7章
宫中下人,命如草芥。
小玉儿的事情没在宫中掀起任何浪花,那一夜人们只当做是看场热闹。
我和苏管事一同料理了她的后事。
收拾大通铺的住处时,我在小玉儿的枕头下发现一本日志。
犹豫再三,我轻轻打开。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宋姐姐说的果真没错,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赵清也不例外。”
“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却不愿娶我,反倒嫌我不知廉耻,可若不是他的花言巧语我怎么会轻易动心?”
“宫女怀孕是大恶之罪,与其进慎刑司被鞭刑折磨至死,倒不如我自己了结,也省得背负那些污名,只是……可怜了我的孩子。”
有些字迹已经被晕开,我几乎能想象小玉儿生前边写边哭的一幕。
我合上日志,只觉手中的册子千斤重。
皇城之内,侍卫和宫女互生情愫可求赐婚。
若是不求赐婚却发现怀了身子,男女双方轻则打板鞭刑,重则直接砍头。
赵清他不想负责也不想受罚,最终受苦的却是小玉儿,一尸两命的也是小玉儿。
凭什么?
我将小玉儿的日志交给了苏管事,求她禀告圣上,揭发赵清的不堪。
很快,我就得知赵清被流放岭南边城,做了砌墙的死囚。
他发配那日,天上飘了小雪,我来到小玉儿坟前为她祭奠烧纸。
“宫门深似海,下辈子做个自由自在的飞鸟,不要再为男人自缚囚笼了。”
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直到天空的雪渐渐大了。
在小小的土丘覆盖一层雪白。
这时,飞来一只斑斓蝴蝶,绕着坟头转了三圈,又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忍不住轻声问:“小玉儿,是你吗?”
蝴蝶扑闪着翅膀震落飞雪,在我面前来回飞舞。
我喉咙发堵,心里更觉压抑,对她说道:“飞吧,飞越这紫禁城的红墙,去享受那旷野的山河,再也不要回来……”
话落,蝴蝶煽动翅膀飞走了,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雪越下越大,像鹅毛从天上飘落下来。
我也回了梅苑。
点了房中的火炉,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变得暖和。
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来,已是申时。
我侧眸看向门口用木炭画出的线条,一个一个数着,发现已经有了十四笔。
今日,便是我留在宫里的最后一日,也是我的生辰。
这几日忙着处理小玉儿的后事,差点忘了裴宸之前说过,要在这天带我去摘星楼看七星连珠的天象。
想了想,我也是时候跟裴宸郑重告个别了。
我换了一套新衣裳,从木匣盒子里找出裴宸曾在入宫前送我的珠钗插在发髻中。
坐在房里,我等啊等,等到天黑,都没等到裴宸来找我。
想到这一别,往后我们此生再不会见。
我还是决定直接去摘星楼等裴宸,亲口告诉他我要离开的决定,也感谢他这十年对我的照拂。
摘星楼,银装素裹。
我踩着台阶一步步上楼,临到观星台前,就看到了裴宸和杜月菱正相拥而立。
第8章
杜月菱站在裴宸身边,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阿宸,你看那几颗星星,像不像我们?”
“你看,最闪的那颗是你,离你最近的那颗小星星是我……”
裴宸眉眼温柔的看过去,轻声‘嗯’了一下回应。
我怔怔看着这一幕,再看向那个棱角温和的男人,心底一阵涌动的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