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别墅的空旷第一次展露在他面前,他第一次觉得这么大的房子原来这么可怕。
玄关处的镜子成了碎片,姜稚京当作珍宝的那些画消失的一干二净。
除此之外,家里的拖鞋、成双的情侣牙刷、他们一起绘制的陶瓷娃娃全都消失了个干净。
空荡荡的客厅中间放着他赔给她的那个画箱,一看就没被人动过。
裴言川找遍了整个房子,都没能找到有关姜稚京的蛛丝马迹。
但上帝还是眷顾他的。
在客房被遗忘的角落,裴言川发现了姜稚京去医院那天背的包包。
那是他们结婚第一年,他送她的生日礼物,裴言川怀着追忆过往的心情打开那个包包。
结果如遭雷劈。
流产证明被卷成皱皱一个小球,他颤抖着打开,里面的每个字都让他痛得窒息。
他怀着万分之一的庆幸哄骗自己是假的,是别人的,是姜稚京报复他冷落的玩笑。
却在看到右下角患者签名和公司印章的一瞬间被抽离灵魂。
他像是疯了一样去寻找姜稚京的踪迹,可他翻了翻自己罗列成山的通讯列表,却绝望的发现里面没有一个是姜稚京的朋友。
他去找了大学同学,去找了高中同学,姜稚京最喜欢的西餐厅老板他问过,小区门口常和姜稚京聊天的慈祥保安他问过,画室老板他问过,可结果一无所获。
姜稚京凭空消失,过去的一切都像是他自己做的一场梦。
他忘了——姜稚京没有朋友。
他拒绝她抛头露面,限制她出现在外界面前。
他怕外面的流言蜚语影响她,害怕昔日和姜老结仇的人来找她麻烦。
他怕逃出他这个保护伞,姜稚京会从外面遇到新的晴天。
所以姜稚京没有朋友,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孤零零地生活在这个坟墓一样安静的别墅,心事无人在意,喜怒无人知晓,沉默地安静地日富一日地,等待他心血来潮的爱。
走投无路,他想到了楚辞。
可医院里找不到那人的身影,对方早就把他的电话列入了黑名单。
他不舍昼夜找了很久,连ᴸᵛᶻᴴᴼᵁ觉也不敢睡,一闭眼,就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孩,笑着拉他袖子叫他爸爸,姜稚京坐在他身边,笑得温柔。
这才是故事应有的结局。
可他太累了,意识还是在某个昏沉间消失。
所幸,等他再次醒来,回应他的是楚辞的电话。
「她在哪?」
他的声音像是坏掉的手风琴,沙哑的不成样子。
「她走了,出国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姜稚京和傅以渐的背影照片在同一时间抵达裴言川的手机,男人目眦欲裂,却又不得不听到耳侧幽幽嘲弄声。
「她让我告诉你,祝你和方清芷百年好合。」
傅以渐说的对。
伦敦的生活确实比国内更适合目前的姜稚京。
来到皇家艺术学院读研不过两个星期,姜稚京凭借令人惊艳的天赋和容貌迅速成为学校风云人物。
傅以渐来接她放学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卷毛帅哥向姜稚京询问联系方式。
初秋时节,风轻云淡。
阳光照到姜稚京的脸上,白皙透亮的皮肤泛着生机,正因为对方的话被逗得眉眼弯弯。
恍若隔世。
傅以渐吹了个口哨,冲姜稚京招了招手。
姜稚京无奈一笑,告诉对面的男孩示意自己要走了,男孩很失望,不得不向她挥挥手。
「这个星期第几个了?」
「是来问问题的。」姜稚京笑得明媚,过去伤害留下的痕迹在她身上消失得一干二净:「今天哥哥下班这么早。」
「来看看你。听说过几天要开自己的画展。请你去酒馆喝两杯。庆祝你的新生。」
「好啊。谢谢哥哥。」
两人并肩走在伦敦街头,咖啡店传来阵阵幽香,格子围巾蒙住了姜稚京的半张脸,可露出的两只眼睛笑意盎然,好像回到了那段不可挽回的曾经。
傅以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起那个人,可有事情不是自己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稚京。」
「嗯?」
「裴言川没有签那份协议。」
「」
「而且,他失踪了。」傅以渐顿了顿,转头看向姜稚京。
女孩的笑意凝固了。
「裴氏暂停了和方清芷的合作。但那女人在网上发了很长的一段话讲述自己和裴言川从小到大的情谊。据说要退居幕后,准备相夫教子。」
「舆论风头转向。裴氏走到风口浪尖。可裴言川在公司消失了很久,一点踪影也没有。这几天,裴言川或许并不好过。」
步伐停到酒馆面前,侍从为二人拉开大门。
姜稚京其实很喜欢喝酒,喜欢那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可结婚后为了隐藏秘密,必须谨小慎微,容不得半天差错。
一晃五年,最后一次喝酒的经历让她并不愉快。
「协议就在那,他会想明白什么才是对他最好的。网上势头一边倒,无非是怪他没有给方清芷一个名分。隐婚的消息一日不公开,这件事情的焦点就一天不会离开我。况且,事到如今,裴言川好不好过,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她的嘴角始终挂着笑,香槟在手中摇摇晃晃,提起曾经刻骨铭心的故人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拥有自己的人生,肯定会让人变得不一样。
她的全部视线再次聚焦向自己,所以没发现十米之外,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肩头微微一颤。
傅以渐看着她,意外地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怨怼。
「我是觉得,他现在这么做,说不定是因为还爱着你。」
姜稚京抿了一口酒。
「或许吧。但比起爱,更多的大概是习惯吧。他很念旧,喜欢的枕头舍不得换,喜欢的食物也始终如一。倒不是多喜欢,只是习惯了。我也一样。」
「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不想再成为他的“习惯”了。」
傅以渐听着她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可我听说,方清芷的母亲和父亲当年的案子有些关联,说不定是因为这些」
「算了吧,哥哥。我已经不想再自作多情了。」她回答得果断,眼里的纠结彻底消散。
「那个孩子消失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想明白了。别人是靠不住的。如果我不坚持让裴言川带我去医院,他或许就不会以那样的方式消失。」
「再说。不过是裴言川的爱与不爱,可这些年来,他的爱也不过如此。」
手里的果味香槟被一饮而尽。
这段话题就此打滤昼住。
等到新的一杯酒被端上来,二人口中谈论的话题就变成了艺术家的未来和荣耀。
女人谈及自己的事业,身上的光芒总是耀眼夺目的。
中国籍的侍从听着,总想上前要份签名。
直到身边传来一阵诡异的响动,侍从才注意到一边一身黑衣黑帽的年轻男士。
「」
男人摇了摇头,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菜单上随意点了点,侍从疑惑着应下,这才注意到桌上令人触目惊心的空酒瓶。
这个男人和那对出类拔萃的男女先后进来,一言不发的在这里喝闷酒。
可发生在伦敦的怪事太多了,侍从没有在意,也不会有人在意。
裴言川也说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他那样的身份,要是真的想查到什么,其实非常简单。
拿着那厚厚一踏报告登上飞机时他还在想,姜稚京简直是疯了。
一个很多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