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萧老将军去世，她再未这样哭过。
萧寒澈只觉心突然收紧，短暂的剧痛过后便像被雨水淋过的枯地。
他终于卸下顾虑，抬起颤抖手抚着萧筠瑶的脸：“筠瑶，筠瑶……”
萧寒澈再也忍不住，将眼前泪如雨下的人抱进怀中。
熟悉的气息让萧筠瑶泪意更甚，不知是不是这世被娇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萧寒澈心疼地扶去她脸上泪珠：“不哭了。”
萧筠瑶仰头望着他，抽噎地说不出话。
萧寒澈忍着喉间的哽塞：“回家再说。”
半个时辰后。
两人回到将军府，因为萧筠瑶失踪而急的焦头烂额的云荷见人回来了，正想问她去哪儿了。
可当看见萧筠瑶被萧寒澈牵着，而萧寒澈又是一副如获至宝的表情，整个人呆在原地。
萧寒澈没有带萧筠瑶回西苑，而是直接去了沁春院。
回到这个满载她喜怒哀乐的院子，萧筠瑶心中百感交集。
这里一切如旧，只是西北角的桃树长大了，还开满了花。
萧筠瑶不由自主走到树前，指尖拂过花瓣：“当年我种下桃树时说过，等它开了花，我就给哥哥酿桃花酒。”
说到这儿，她苦笑一声：“我以为我没机会再回来了。”
话落，她的手被轻轻握住。
萧寒澈缓缓收紧掌心中的柔荑：“我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四目相对间，曾经让萧筠瑶无比奢望的情愫萦绕在两人周围。
良久，萧寒澈才强迫自己静下心，沉声道：“当年的事我都知道了，只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到这话，萧筠瑶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率兵出征那日。
“我也不清楚，只记得自己死在战场上，等醒来时就成了现在这模样。”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但我还有在员外府的记忆，许是……想起了前世的事。”
闻言，萧寒澈心不觉一紧。
二十年，将近七千四百个日夜，他始终忘不了在建州城那一幕。
“筠瑶，是我对不起你。”萧寒澈哑声道。
若他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若他多关心些萧筠瑶，也不至与她天人永隔。
萧筠瑶红着眼摇摇头：“我从没怪过哥哥，是你和爹在我被抛弃时给了我家，这分恩情，我如何都不能忘。”
萧寒澈看着她澄澈的双眸，如鲠在喉。
“我此次来京，本想看哥哥最后一眼，没想到……”萧筠瑶低下头，突然收了声。
萧寒澈拧眉：“最后一眼？”
萧筠瑶迟疑了瞬，才小心翼翼道：“爹给我定了门亲事，等回苏州就成亲。”
话音刚落，她顿觉一股寒意从足底袭来。
萧寒澈绷着脸，似是从牙缝间挤出句：“我不许。”
24
第24章
萧筠瑶惊讶望着满眼冷冽的萧寒澈，一时无言。
片刻后，萧寒澈也反应过来，他懊恼地松开手，别过身不愿让萧筠瑶看见自己的脸。
思绪乱了很久，他才生硬吐出句：“你还小，不用急着成亲。”
萧筠瑶眼神微怔。
难道萧寒澈忘了当年他是多么着急想把自己嫁出去？
许是觉察到自己过分的失态，萧寒澈握紧了拳：“此事以后再说。”
说着，他抬腿便要走。
萧筠瑶凝着那将要远去的背影，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自她死后，萧寒澈不娶妻纳妻，将沁春院又保护的这么好，甚至在得知自己将要嫁人时，那晗带妒意的眼神……
萧筠瑶深吸口气，猛地朝已经快要跨出院门的身影跑去。
萧寒澈正因萧筠瑶的婚事而烦躁时，忽觉手被抓住。
他怔了瞬，错愕回头。
刹那间，便撞上了萧筠瑶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中。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萧筠瑶问道。
她语气单纯的如一个求知的孩童，丝毫没有小女子的忸怩。
萧寒澈呼吸一窒，脸颊升起从未有过的热意。
他薄唇动了动，想回答却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般。
萧筠瑶目不转睛，她感受到掌心的手在发颤，甚至还出了汗。
她相信萧寒澈的心意和自己是一样的，但只有他亲口说出来，她才安心。
良久，萧寒澈猛地抽出手，结结巴巴回答：“说什么胡话。”
话落，有些窘迫的转身离开，只是脚步乱的像落荒而逃。
萧筠瑶站在原地，看着逐渐消失的萧寒澈，回过神后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这一次，他的背影终于不是那么冷漠了，而且她也明白了。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又让萧筠瑶笑意凝固，愁色爬上眉目。
若是留在京城和萧寒澈在一起，苏州的爹娘怎么办，还有和沈家的婚事，她不能让爹娘和整个萧家被人斥责言而无信啊……
想到这些，萧筠瑶苦恼地叹了口气。
长廊上。
端茶的两个丫鬟见萧寒澈迎面而来，立刻让路行礼。
待他远去，两人忍不住私语起来。
“你看到了吗？将军好像在笑。”
“阿弥陀佛，我进府六年从没见过将军笑，难不成要有喜事？”
“……”
次日。
萧筠瑶被挪到沁春院居住，此举无疑是让众奴觉得她要在将军府常驻，甚至可能成为萧寒澈的妻妾。
这日午时过半，萧寒澈来沁春院时，萧筠瑶正坐在院中的藤摇椅上小憩。
她侧身躺着，雪青色烟罗裙包裹着她娇小玲珑的身躯，巴掌大的鹅蛋脸，眉眼亦如云雾青山，美的静谧而动人。
上一世的萧筠瑶虽说也是江南人，但多年练武，加上直爽的性子，便比寻常女子多了丝英气，而现在的萧筠瑶让人觉得她就是水做的娇小姐。
萧寒澈抑着乱了几分的心跳，放轻脚步走过去。
他俯下身，将滑落到萧筠瑶腿上的披风拉起，盖住她的身子。
本就没熟睡的萧筠瑶立刻醒了，她睁开眼，却看见萧寒澈的脸近在咫尺。
“哥哥？”萧筠瑶眼神恍惚了瞬。
萧寒澈微皱的眸子颤了颤，萦绕在鼻尖的幽香让他不舍离去。
未等他开口，萧筠瑶柔软的小手便抚上他的脸颊，连同眼前的俏容也慢慢放大。
25
第25章
微风吹来，桃花瓣被吹落。
萧寒澈感受着面前温热的气息，声音沙哑：“怎么了？”
萧筠瑶指尖掠过他的鬓角：“我很久没好好看过哥哥了。”
闻言，萧寒澈神色一滞。
他握住萧筠瑶的手，坐下后将她的手塞进披风里：“春日未过，以后别再风口休息，小心着凉。”
关心的话语让萧筠瑶心中淌过丝暖流。
她靠着椅背，凝望着萧寒澈。
她真想什么都不用在乎，就在这样的太平盛世的春日午后，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忽然，萧筠瑶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问：“太傅夫人、林小姐和谢公子，还有紫兰他们如何了？”
萧寒澈眸色微变，似是在回忆多年前的事。
“十八年前，林婉蓉嫁给了吏部尚书的二公子，不过因为产后血崩去世，林夫人因为丧女之痛没多久也病逝。”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谢景玉临安做官，紫兰在给你守了三年墓后回了常州。”
听到这些，萧筠瑶心中五味杂陈。
林母因为丧女之痛而逝，不知自己战死时，她有没有为自己落过泪。
萧筠瑶望着晴朗的天，突然开口：“哥哥，你应该还不知道，太傅夫人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萧寒澈沉默。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当年她为什么那么狠心的抛弃我。”萧筠瑶眼底浮起丝不解和怨恨。
这一点，她至今无法释怀。
萧寒澈嗓音低沉：“太傅夫人说，在嫁给你爹前，她已和当年还是秀才的林太傅成亲生女，但还是被母家强行带回嫁给你爹，她与你爹并非两情相悦，所以才在夫家的人先后离世时离开。”
闻言，萧筠瑶眼神一怔。
她想反驳，难道就因为和夫君不是两情相悦，林母就要抛弃她吗？
可再一细想，人都已经不在了，反驳又有何用。
也许就像谢景玉说的，身不由己而已……
看着萧筠瑶沉思的侧颜，萧寒澈只觉整个心都被填满，那股冲动让他握紧了拳。
“筠瑶，你留……”
话还未说完，一个小厮跑来传话。
“将军，外头有一对夫妇求见，他们自称是萧姑娘父母，从苏州赶来的。”
萧筠瑶惊的立刻站起身：“爹娘？”
萧寒澈微蹙起眉：“让他们在前厅等候。”
小厮应声而退。
萧筠瑶又喜又愧，月余不见爹娘，她自然想念，可想到自己留书出走让他们担忧，心中更觉惭愧。
萧寒澈起身，拂去她发间的桃花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