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虽在我家暂住休养,却时刻守礼,一根指头不曾接触。
言语之间,多有包容。
喜我所喜,忧我所忧。
村长大儿口口声声心爱我,却拿手抓疼我手,拿言语刺伤我心。
他不过心想全村都得听他家的,哄着他家的,我也是。
这不是心爱,是占有。
他冷笑道:「好,既不是我的,自然也不能是旁人的。」
他怒极,眼神阴狠,作势要来拉扯,把我拽进柴房。
我的衣服不能扯,扯了坏名声。
万一谢琅高中,旁人参他有个名声败坏的妻,如何是好。
我推不开他,随手捡起一旁木块,狠狠敲他脑袋上。
顷刻血流如注,我往外逃,逃到村长家,说你儿要抓我进柴房。
村长救回他大儿,明着向我道歉,转日我就被阿爹阿娘一根麻绳捆作新嫁娘。
村长大儿包着脑袋,站在岸边朝我望,眉眼间净是残忍的快意。
彼时春闱已经放榜,按照约定,未婚夫早早该回。
若他如约赶回,算着就是这两天。
我不怕死,我怕谢琅找不着我伤心。
阿爹撇开脸不敢看我,嗫嚅说:「闺女,为了咱们村,你且安心去。若那谢琅当真高中,自有无数良缘佳配等他,如何能想起小小村女。」
我问:「当真想不起?」
阿娘不忍道:「若想得起,早几日就回,岂能到如今?」
我说:「我只当他耽搁。若他果真忘记,那便忘记。若他姗姗来迟,阿娘就说我等过他,只是等不及了,莫要让他心头含恨,要忘了我另觅佳缘。」
我叹口气,渐渐没入大河。
我以为自己被那雷劈死了,醒来却看见谢琅。
不禁捧着他的脸问:「你也死了?」
原本见了他开心,问完就有些伤心。
开心见到他,伤心他英年早逝,没让我多等几年。
谢琅当即红了眼,反握住我手:「我没死,你也没事。」
发觉他手心温度灼人,我才相信。
他眼中有恨:「你为何不记得嘱咐?那日我匆匆赶回,就见那妖道伤你,万一我回来晚一步......若真有万一,当真就来不及。」
谢琅说,他知我现在只剩魂魄。
都说死在河里的人离不开水,那日一见,他不敢贸然带走我,只能马不停蹄赶回家找帮手。
他还说,他现在官位不小,能求得国师一块镇魂玉,保我魂魄离河不散。
先前我被那天雷所伤,魂魄受损,便是在那玉中养了七七四十九日才醒来。
我捧着他的脸瞧了又瞧,还是当年那般好看。
心中不免委屈,唤他拿块镜子来。
嘴上嘟囔:「你比从前好看,我在水中一泡三年,如今怕是面目全非。」
然而谢琅拿来铜镜一照,镜中空无一人。
我才想起镜中照不出自己身形。
谢琅拿来笔墨,展开纸张说:「你与从前无甚不同,我画给你看。」
我怕影响他作画,正襟危坐,一瞬不敢乱动。
他很快唤我:「好了,你瞧。」
我凑近看,画中人笑意盈盈,面容柔美。
身旁花开蝶舞,盎然春天。
像山中仙女。
我撇开不看:「这不是我。那日我都听见了,他们说我样貌惨淡,不辨面容。」
谢琅拉过我,认真问:「那日河边重逢,我是否一眼认出你?」
我回忆道:「仿佛是。」
他不满:「自信点,把仿佛去掉。」
我说:「是。」
「若你当真不辨面容,我岂能一眼认出你?」
我想了想:「不能。」
他却落寞:「反倒是你,不仅认不出我,骂我攀污,还说不是我妻。」
我说:「我确实不是你妻,虽有婚约,但人死如烟消云散,自然不再作数。」
谢琅握住我的手猛然收紧,「你别再提那个字,我听不得。」
我仔细瞧他,见他脸色不好,似乎心肝扭转般疼,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我叹口气:「你虽听不得,却是实话。你这一生还长,不能同我这般过。」yz
谢琅说:「我这一生能活多长未知,只知此时你在。」
他将额头轻轻抵在我小臂。
我身上冰冰凉凉,他体温高些,隔着衣物都有些烫。
我叹息道:「从前朝夕相处,你谨守礼数,未曾碰过我一指头。如今怎么变成这般。」
谢琅不言不语,我知他心中所想,不过是深觉没有往后。
唯恐这一缕残魂如朝云飘散,再无觅处。
我亦不知如何是好。
碰巧那雷将我劈得浑身乏力,离不开镇魂玉。
江河村不容我,大河回不去。
便权当有了借口,留下来暂且同他这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