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诚疼得头冒虚汗,想要道谢。
不远处却骤然传来冷声讽笑——
“公主真是好兴致,竟这般光明正大带着金科状元来雅风阁寻乐。”
周淮诚心头一滞,转头看去。
正好撞入旁边姜柔远那双冰冷至极的双眸。第4章
“不是的!你误会了!”
周淮诚当即推开裴时钦,紧张解释:“我是崴了脚,裴状元正好碰见才好心扶我。”
姜柔远目光落在周淮诚那明显不能用力的左脚上。
裴时钦也适时出声:“下官是为护公主周全才不得已失礼搀扶公主,还请驸马莫要误解。”
见姜柔远神色依旧冰冷,周淮诚心里霎时涌上一抹委屈。
她忍着痛想走上前去,突然,整个人就悬了空,竟是姜柔远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周淮诚猝不及防惊呼出声。
霎时,所有人注目过来。
周淮诚羞赧难忍,只好将脑袋埋进姜柔远的胸膛。
姜柔远又看向裴时钦,语气冷淡:“多谢裴大人相助,我先带公主回府,改日再登门致谢。”
回了公主府。
寻来太医开了药,太医将药膏递给侍女嘱咐:“这跌打膏需先用掌心搓热,再揉至公主脚伤处。”
“是。”侍女正要接过来。
姜柔远却先一步从太医手中接过药膏。
“我来吧。”
待侍女去送太医,屋内只剩两人。
姜柔远屈膝半跪在周淮诚身前,双手掌心搓热药膏后包裹住了她的左脚。
他温热的掌心一点点按揉着,脚踝被揉得发热,周淮诚心头也跟着发烫。
“这几日公主就好生在府内休养,莫要出门了。”姜柔远沉声开口。
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心,周淮诚眸中亮晶晶看他,软声道:“那你每日能不能早些回来陪我?”
姜柔远按揉的动作稍稍一顿。
他许久没有吭声,周淮诚眼神也渐渐黯然。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答应时,姜柔远却低声道了一句:“好。”
周淮诚不由抿唇笑开。
姜柔远看着她的笑,第一次发现,她脸上竟是有酒窝的,那酒窝让他猝然有些手痒,竟生出用手戳一戳这大逆不道之感。
当晚。
姜柔远照例拿出被褥。
周淮诚叫住了他:“不必打地铺了。”
这话让姜柔远动作一顿,他看了眼周淮诚,挑了挑眉:“公主这几日行动不便,还是算了吧,臣怕会伤着您。”
“……”
周淮诚自然明白他是何意思,脸上顿时臊热一片。
“我的意思是让你以后不必打地铺了,上床来睡即可,不是非要做那事才能睡床!”
姜柔远神色一怔,却未动:“公主不嫌臣脏了?不怕臣睡坏了你这金丝楠木床,盖坏了你的绫罗绸缎被?”
这些,都是之前周淮诚理直气壮要他睡地上的理由。
周淮诚忙摇头:“以前都是我说的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我的夫君,夫妻本就要同床共枕的。”
闻言,姜柔远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斟酌她话里的真假。
片刻后,他终究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地铺,应话上床来睡了。
虽然他上床后便背对着她睡,可周淮诚的心里不免甜滋滋的。
接连一段时日。
姜柔远日日都很早回来陪她,周淮诚腿脚不便,想去什么地方,都是他抱着去的。
这让周淮诚几乎有种他们就此能好好过日子的错觉。
脚伤痊愈那天。
正好到了姜柔远的生辰。
前世,周淮诚从未给姜柔远庆祝过生辰,甚至是直到他死后给他立碑,她才知他生辰日。
既然重来一世,她自然要好好替他操办一番。
这日,周淮诚便在府中忙活了一整日,就等着姜柔远归来给他惊喜。
然而左等右等,日日准时回来的姜柔远今日却迟迟未归。
没多时,姜柔远派人回来告知:“驸马说今日他有事要晚归,让公主不必等他,早些歇息。”
周淮诚失落不已。
想了想,她还是不死心的装了几份姜柔远爱吃的膳食,提着去武场寻他。
远远便见他身影河边树荫下。
“我自己过去。”
周淮诚从侍女手里接过食盒,欣喜走过去。
满腔的欢喜,在见到他身旁的江落月时骤然消散。
背靠树的两人未曾发现周淮诚。
江落月给姜柔远递上一只荷包:“怀远,生辰快乐。”
“每年也只有你记得我的生辰。”姜柔远的语气是周淮诚从未见过的柔情。
一时间,周淮诚心口仿若被重重一锤。
而后,她听见江落月感叹——
“怀远,若当年我父亲未曾被陛下降罪,若你未曾被逼着娶公主,我们能履行婚约的话,如今我与你应当是儿女成群了。”
轰然一下。
周淮诚如遭雷劈。第5章
周淮诚没有再听他们后面说了些什么,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武场。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公主府,只严命侍女不准透露半分自己去过武场的事。
周淮诚失魂落魄坐在膳厅,心口好似被撕裂般。
原来,姜柔远对江落月那般好,是因为他们有过婚约。
原来,他们真的相互喜欢……
周淮诚望着满桌菜肴,满目苦涩。
自他上次说她所做餐食如狗食,她不服输的苦练厨艺,本以为能让姜柔远刮目相看,没想到从一开始便是白费功夫……
姜柔远归来时,周淮诚仍坐在桌前出神。
看见那桌明显未动的佳肴,他眸光微动:“不是说让公主不必等了?怎的还未用膳?”
周淮诚这才回神,眼睫颤了颤。
她压下心中苦楚,勉强笑道:“你吃过了吧,我叫人把这些都撤了。”
但不等她喊人,姜柔远却兀自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周淮诚怔然一瞬,反应过来忙道:“都冷了,我让人热一下。”
姜柔远却径直夹了几筷菜入口,低声道:“很好吃。”
本就疼痛的心,因他一句夸赞竟是酸楚不已。
下意识的,她开口:“那我以后天天为你做好不好?”
此话一出,姜柔远却是放下了筷子:“公主贵为千金之躯,实在没必要为我一介粗人亲自下厨,也没必要特意等我用膳,饿坏了身子。”
一瞬间,周淮诚黯然不已。
半响,她挤出低哑的一句话:“好,你既然不喜欢,那我日后便不做了。”
夜深。
两人背对背各睡一边。
周淮诚思考许久,还是鼓起勇气朝他那边靠近了几分,颤巍巍伸出手,一点点搂住了他的腰身。
姜柔远呼吸骤然一重,周淮诚脸红得几近滴血。
月光皎洁明亮,人影绰绰照映在窗户上。
一场情事,两人身上皆被汗水浸透。
理智被欲念冲撞至顶峰时,周淮诚攀着姜柔远的脖颈,哑声道:“姜柔远,我们要个孩子吧?”
身上人影骤然一僵。
姜柔远气息粗重,只迸出两个字来:“不妥。”
周淮诚一瞬犹从炽热火窟掉入寒冷冰窖。
芙蓉账内,云消雨歇。
周淮诚睡不着。
她想着前世和姜柔远的点点滴滴,想到三年后的匈奴入侵,心底更是惶惶不安。
一片静谧中,她情不自禁出声问:“姜柔远,若是我去向父皇替你求回将军之职,让你重回军中,你觉得可好?”
三年后的战事无法避免,若是姜柔远能趁早领军,也能早些部署,或许一切能有转机。
这话落入姜柔远的耳里却是变了意味。
他声音发冷:“臣既然已经做了驸马,就绝不会再有率军之心,公主不必时时替陛下来试探。”
周淮诚心口一刺,慌忙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早了,睡吧。”
姜柔远打断了她,兀自背过身去,不愿再与她交谈。
周淮诚听着他逐渐匀称的气息,心头像是卡了石子块,又沉又闷又痛。
隔天。
周淮诚起来时姜柔远已经不在床榻之上了。
旁边空了一团,周淮诚的心也空落落的。
直至傍晚,姜柔远才归来。
还不等她上前去,姜柔远到她面前时却是一言不发跪了下来。
周淮诚吓了一跳:“你这是何意?”
姜柔远沉声道:“臣想求公主一事。”
“你说。”周淮诚忙道。
“臣想求公主向陛下求一纸特赦令,赎回落月青楼之身。”第6章
周淮诚恍然记起。
前世其实也是有过这么一件事的,但姜柔远并非向她求助,而是亲自去父皇面前求这一纸特赦令。
当时自己还同姜柔远大吵了一架。
现下,一切都变了又未曾变。
姜柔远依旧要给江落月赎身。
周淮诚怔然许久,问:“为何?”
前世周淮诚从未问过缘由,只从流言中得知是江落月怀了姜柔远的孩子,姜柔远求下特赦令后将人安置在南郊一处私宅里。
从那以后,两人的夫妻关系也就更加恶劣。
见她态度平和,姜柔远沉默片刻,还是开口解释:“落月已有孕在身,我不想她继续流落烟柳之地。”
心口骤然收紧。
忍着刺痛,周淮诚哽声又问:“……那孩子,是你的?”
姜柔远看了她一眼,却是问。
“公主想听什么答案?”
这话让周淮诚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她沉声道:“实话。”
“不是。”
心情一时大起大落,周淮诚忍不住继续问:“既然不是,你为何要这般帮她?”
沉默许久。
姜柔远缓声答:“江家落罪前于我有恩,我常去栖音楼也是为了护住落月,可她人在栖音楼我总有护不住的时候,她还是被……”
他顿了下,周淮诚也明白过来。
“所以我才想救她出来,不愿她继续流连于那花柳之地。”
姜柔远解释完,看向周淮诚,似乎明白她疑虑所在,语气真挚:“公主,臣与落月之间确实清清白白。”
他的保证掷地有声。
周淮诚心头酸意尽退,答应下来。
第二日。
周淮诚便进宫去寻了父皇,很快便拿到了特赦令。
离开前,皇帝叫人拿来一壶美酒。
“淮诚,此乃匈奴国上贡的鹿头酒,实乃佳品,你且拿一壶回去尝尝!”
周淮诚目光落在那精致酒壶上,略有复杂之色:“匈奴国不是从不肯上贡我朝吗?”
皇帝扬眉大笑:“自从上次战败过后,匈奴国月月上贡美酒佳人,对我朝乖顺至极!”
见父皇自满神态,周淮诚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迟疑许久,她还是忍不住劝道:“匈奴国狡诈,如今对我国上贡,看似求和,或许暗中则已经蓄势待发,只等卷土重来,父皇莫要轻信于他们,该时刻保持警惕。”
如果能让父皇及时清醒过来,可能亡国悲剧还能有挽回之地。
然而这话,换来的却是皇帝的勃然大怒。
“放肆!匈奴如今已被我朝打服,哪还有胆子重来?”
皇帝挥手打掉了那壶鹿头酒,怒声训斥:“你这般说辞,说到底就是想给姜柔远重新寻回军权!淮诚,你嫁给那姜柔远才多久,现如今就开始吃里扒外了不成?”
“儿臣不敢!”
周淮诚当即跪下请罪,心中却莫名一片悲凉。
待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