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淮南回过头,果然是宋清曦。
宋清曦含笑打量着她,意有所指的开口:“我以为你和阿洲分开后,就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了呢。”
向淮南只问:“宋小姐有什么事吗?”
宋清曦像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只是上次见面匆忙,有很多话没能说起,今天就是向来叙叙旧而已,怎么说也认识这么久了,不是吗?”
向淮南没有说话,只一错不错的盯着她,半晌才一勾唇角。
“我不觉得我跟你有什么旧好叙。”她说,“当然,这也不代表着,过去的事,我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完,向淮南站起身,淡声道:“我还有事,失陪了,宋小姐。”
从酒店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
也许是今天见到宋清曦,多年前那些被她刻意忘记的事再一次翻涌着出现在了她的梦境里,如同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沼泽。
那时向家还没有没落,而生下宋清曦的那个女人是向国生的某任红颜知己,气死了向国生的原配后,又花言巧语骗了向国生大笔钱,将整个向家席卷一空,最后丢下宋清曦扬长而去。
这些都是她在向国生喝醉后的破口大骂中拼凑出来的,零零碎碎,却构建出她崩塌人生的底色。
陆屿洲于她,是汹涌浪潮中的浮木,是她唯一可以抓得住的救命稻草,在生死面前,尊严和人格都不值一提。
在她嫁进陆家当晚,陆屿洲折腾她到半
夜,最后借着床头一盏昏黄灯光盯着她看了半晌,评价了一句:“不要脸。”
说得确实不错。
向淮南心安理得的受了。
那是她几年以来,睡的第一个安稳觉,在陆屿洲身边。
次日醒来后,向淮南简单收拾了一下,起身去公司。
明盛的选址是在新商业区,离了陆氏集团一个城南一个城北,相隔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好在江裴是个很出色的手下,即使她不能来公司,也将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向淮南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迅速接手熟悉了公司上下所有的项目和业务,她没什么架子,很快就和公司员工混熟了。
将最后一份数据文件也归纳整理好,向淮南伸了个懒腰,打算去楼下吃点东西,却刚出电梯,就看到了公司门前的骚动。
门口围了大堆看热闹的人,堵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人在拿出手机拍照录视频。
向淮南心脏骤然紧缩起来,眼皮狂跳。
而当她看清人群中间那人时,不详的预感顿时成了现实。
“我女儿呢?!”
醉醺醺的男人手里拿着个白酒瓶子,喝得脸色通红,一边往嘴里灌酒,一边破口大骂,“让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就在这新开的公司!”
男人走路一步三晃,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不知多久没有洗过了,难闻的酒气混杂着烟味,经过的地方人群纷纷让开一条路。
保安试图阻拦:“这位先生,你
喝醉了,请不要在这里闹事,请立刻离开!”
“滚开!”男人一把挥开保安的手,拿酒瓶子指着保安怒骂,“少在这里给老子狐假虎威!我女儿,向淮南!可是你们老板,给你们开工资的!小心老子让她把你们统统开掉!”
听到向淮南的名字,周围人群安静了一刹,紧接着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男人一把甩开保安,终于看到了人群之后的向淮南。
他浑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跌跌撞撞的朝她扑了过去。
“向淮南,向淮南,我可算找到你了,”向国生喝得说起话来都口齿不清,“你妈临死前,可是让我好好照顾你的,你怎么能连你亲爹的电话都不接,还,还拉黑?”
向淮南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自从当初向国生那个红颜知己卷了钱走人,向家就此败落后,向国生就染上了酗酒赌博的习惯,十几年下来,他混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向淮南一点也不意外。
江裴急匆匆的赶来,见状立刻叱喝出声:“都看什么看,散了,回去工作!”
他将员工纷纷驱散,又走上前,小声问她:“向小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向淮南闭了闭眼睛,眼底一片刺骨厌恶,冷声吐出两个字:“报警。”
向国生一听,立刻急了。
他“砰”的一声摔了手里的酒瓶子,指着向淮南的鼻子张嘴就骂:“白眼狼,你还有没有良心,这么对你亲爹
!我告诉你,别说你报警,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你亲爹,你得养活我,知不知道?!”
向淮南耳边嗡嗡作响,耳鸣得厉害。
一时间,她只能看到向国生一张一合,唾沫横飞的嘴,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昨晚出现在她梦里的那片沼泽仿佛活了过来,她深陷其中,像是无数只手拖拽着她,让她无法挣扎出半步。
这里附近就有警局,警车很快就到,不顾向国生的反抗挣扎,硬是把他拷上了车。
向淮南跟着到了警局,还没进门,就听到向国生已经在警局开始胡搅蛮缠了。
“警察同志,你们不知道,这死丫头片子是我闺女,她跟她那个老公离婚,分了大笔钱,连公司都开了,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亲爹饿死!”
向国生的酒似乎已经醒得差不多了,说起话来条理清晰了不少,“早知道她是这种白眼狼,当初老子还不如射在墙上!”
向淮南面色微沉,冷声问:“谁告诉你我已经离了婚的?”
“还能是谁!”
向国生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转成了一声怒骂,“老子是你爹!你离了婚,还想瞒住老子不成!”
负责记录的警察一拍桌子,呵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嘴巴放干净点!”
和向国生说话纯属是浪费口舌,向淮南懒得搭理他,径直对警察道:“可以查一下他的银行卡流水与日常行踪,他有严重赌瘾,经常性聚众赌博,来往人员鱼龙混杂,我建议也做个毒检。”
她语气冷淡,像是在说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向国生愣了愣,随即勃然大怒:“死丫头!你就这么想把你爹送进去是不是!老子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他扑过来就想要动手,身侧的那个警察一时不察,竟没能按住他!
向国生一把抓住向淮南长发,往下狠狠一拽,
一个巴掌重重打了下去:“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向淮南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她本来可以躲开的,但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在警局动手,罪加一等,涉赌又闹事,怎么说也够他进去蹲两天了。
回头她还可以借着这几巴掌去验个轻伤,说不定还能转成刑事。
但那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向国生总不可能是突然回心转意变成二十四孝好爸爸了,向淮南睁开眼,率先看到的,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十分好看的手。
她低声喃喃:“……陆屿洲。”
向国生拼命挣扎,一声国骂卡在嗓子眼,却在看到陆屿洲时,生生咽了下去。
陆屿洲似乎并没有用太大力道,就足以让向国生动弹不得,他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向淮南,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评价:“挺精彩。”
几个警察冲过来,手忙脚乱的将向国生按住摁到了拘束椅上,用手铐铐了起来。
向淮南没挨到那一巴掌,不知道这算不算向国生行凶未遂,只能继续从聚众赌博上做文章。
向国生就在三年前向淮南结婚的时候,见过陆屿洲一面,但就算这样他也知道,陆家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向淮南是他女儿,就算再怎么闹,最后顶破了天也就只能定个家庭纠纷,但要是惹毛了陆屿洲,那可是实打实能要他命的。
一时间,向国生说话都卑微了几分:“陆,陆总,你不是和我家向淮南
离婚了吗?怎么还……”
陆屿洲漫不经心的丢出两个字:“路过。”
这话向淮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信。
这里离陆氏隔了少说也有几个小时的车程,这得巧成什么样,才能路过?
向淮南做了笔录,向国生被暂时拘留了,至于聚众赌博的事,还需要再进行调查。
她走出警局,浑身疲惫,却还没忘了陆屿洲。
“你到底来做什么?”
这次陆屿洲没再拿“路过”两个字搪塞,只打开手机,递到了向淮南面前。
向淮南低头一看,赫然是之前在公司门口,向国生纠缠不休的视频!
视频下的配字是,父亲辛苦多年供养女儿,岂料女儿翻脸不认人。
向淮南一口气梗在心口,极端的愤怒下,反而越发冷静起来。
从见到向国生的时候她就在想,向国生怎么知道明盛的地址,又是怎么知道,她是明盛老板的。
现在配上这条视频,她就算是个傻子,也能明白过来,这是背后有人在故意搞她。
陆屿洲饶有兴致的打量她:“前妻,你爸对你可真不错。”
向淮南现在心情很不好,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着回击:“这和陆总无关吧,还是说陆总最近清闲得紧,为了看我的热闹,不惜跑上几个小时过来?”
陆屿洲之前说的“路过”半真半假,也不全是敷衍,他这次来这边,本来是想见一见明盛那位幕后老板的。
昨晚在酒会上,他去找了开发区项目的几个负责
人,从他们口中得知明盛也在竞争,言辞间满是对明盛的欣赏,大有直接内定之意。
陆屿洲先前一直没把明盛这家未上市的公司放在心上,而且明盛一开始负责的,都是些陆氏看不上的小项目,虽然在行业内口碑不错,但还远远没到能让陆屿洲当做对手的地步。
直到昨天晚上,陆屿洲才兴起了见一见明盛那位老板的心思。
开发区那个项目,陆屿洲势在必得,他倒是想看看,是谁胆大包天到了这种地步,从陆氏嘴边抢肉吃。
只是还没到明盛楼下,他就先收到了宋清曦发给他的视频。
以及一句:“你看那是不是向淮南?”
这一看不打紧,陆屿洲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他先来警局看了一眼,果然正撞上向淮南。
陆屿洲并未深入调查过向淮南的家境,只在陆老爷子拿给他的时候简单扫了一眼,大致知道向淮南的母亲去世得早,父亲是个酒鬼加赌鬼,就没了。
不过方才在警局里,向淮南的反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能这么镇定的将亲生父亲往里面送,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向淮南没等陆屿洲手里那段视频播完,就拿出手机翻了翻,果然也刷到了,而且热度不低。
她飞快的给江裴发消息:“能不能查一下发这个视频的IP地址?”
江裴的回复来得很快,应该是在向淮南去警局后就去查了。
“不行,视频是在网吧发布的,那地方鱼龙混
杂,无法具体确定具体身份,而发布视频的那个账号已经注销了。”
向淮南眉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