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汀雨站在店门口,夹着头盔刚想跟老板开个玩笑,余光扫过一道路过店外的身影。
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她见了这人好几次,陌生是因为只在资料上见过。
中年人戴了个鸭舌帽,步履淡定地往前走,但视线左右打量,很是谨慎。
“我先走了。”
卫汀雨跟老板正常打招呼,夹着头盔朝对方走了过去。
她没打算提前出声,走得也不紧不慢,但中年男人的警惕性比她想的高很多,在她离人还剩不到三十米的时候,对方视线跟她撞了个正着,又缓缓移开。
下一秒,他撒丫子就跑,跑得还不是直线。果然,不到半分钟,人跟泥鳅一样钻进路边的银色本田车里,踩起油门跑路了。
卫汀雨叹了口气,跨上涂装成黑粉相间的春风 250sr,戴上头盔拨下挡风镜,握紧把手,挂档上了路。
她本来没打算开很快的,追上试着沟通一下,架不住对方跟见了鬼一样狂踩油门。为了不被甩下,卫汀雨只能调档提速。
眼看着路线越来越偏,周围车越来越少,卫汀雨方向感很强,隐约察觉到对方想走哪条路。
——立沙跨海大桥高速!
再开都快出城了。
卫汀雨飞快思考了要不要继续,身体记忆却先行一步,加速的同时双腿紧贴车身,重心压得更低了些,疾速穿过夜风,飘下的极细雨丝如银线,打在她手臂上,温度偏凉,却刺激的人神经更加兴奋集中。
不知不觉间,她跟着银色本田上了桥,渐渐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路上车辆稀少,本田时不时换道,试图摆脱她,可惜效果不佳。
卫汀雨这人一旦被激起胜负心,就很难再压回去。
根据现在的风速,她心算了下追上对方大概需要多久,要想速战速决也简单,答案就是加速。
嗞——
在她右手动作前,卫汀雨耳尖地听到一点动静。
是跑车引擎的轰鸣声。
卫汀雨本来在中间道,听到动静从哪边传来后,下意识往右调整了车道,给视线留出空间,以免是对方的同伙压过来……小心驶得万年船。
但很快,她心落回了肚子。
卫汀雨从后视镜里能清楚看到,那是一辆飞驶在细雨中的 720S 黑武士。
要不说掌握信息很重要呢,她在追的这哥要是有这级别同伙,也不用被吓得乱窜了。
720S 开在左道,纯黑的车身线条优雅强劲,在风雨中化成一道飞驰的影子,幽暗而凶悍。这车的声浪动静跑车里不算大,但能听出来距离越发近了。
应该很快就能从她的后视镜里彻底消失,接着追平、超过她,再超那辆快飞起来的银色本田。
今夜风急,速度像烈油,一泼下去有无声烈焰。贴地飞行的凶器与淅沥细雨便能互相扑杀对方。
卫汀雨能轻易模拟出这一画面,但与她无关,于是收回注意力。
没过几秒,从声浪的存在感里,她判断出跑车已经追平,便用余光飞快扫了最后一次,但自身车速仍然保持地又稳又快。
720S 的副驾位空着,但车窗开了大半,雨丝能轻易地刮进去,
卫汀雨动态视力极佳,垂眸一眼瞥见了主驾。
对方的衬衫袖子卷到小臂,右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手臂线条锋利流畅,大半个人陷落在黑影中。
与此同时,720S 的尾翼无声竖起。
许是考虑到安全性,车主人踩了点刹车。
这让之前晃动的模糊侧影清晰了一秒。
卫汀雨收回余光,是本该全力提速加油门的时候,她大脑却分神了极短的一瞬。
她感知危险的直觉很强,此刻没来由地拉响了莫名的警报。
她在本市没熟人,认识的能开这类车的人也不在这,怎么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
……
想起来的一刹,卫汀雨脑内跟老旧电视机一样,先雪花再黑屏。
反应过来后,她直接松油门摆直车身,后刹前刹同时制动,把车速猛地降下来。
速度一慢下来,她跟银色本田之间的距离转眼之间拉开了。
那辆 720S 也变了道,连超几辆车,一骑绝尘地在夜色中彻底消失。
卫汀雨开到紧急停车带旁,熄火后双脚稳稳踩住地面,迟迟没取下头盔,只望着茫茫夜色沉默。
一种危机感久违地席卷了她。
过了好几分钟,她呼吸平顺了点,才抬手把头盔拿下来,顺便掏出手机拨号出去。
给仇亦。
这时候正是对方的活跃期。那边果然很快接起,还没来得及喂一声,卫汀雨省去前言直奔主题。
“你说的那需要出差的工作,还有位置吧?”
两个月后。
七月中,澳门台风过境。
八号风球挂了起来。友谊大桥、总督大桥封锁。
两个小时后,十号风球替换了上去。公共巴士地下通道也一并封了,整个氹仔成了孤岛,赌场关停了二十四小时整。
各大酒店的旅客们就算百无聊赖,也只能在客房里观望风雨。
狂风骤雨掠到尾声,一切重归平静时,永利皇宫 27 楼踏了新客。
酒店风格极尽奢华,这层是总统套房,厚重的地毯踩上去寂静无声。
一行人走在一年轻男人左右,紧赶慢赶才能赶上他步子,酒店经理边走边冒着冷汗解释:“这事是我们失误了,不知道贵公子在这边……”
男人大约二十八九上下,儒雅温和,闻言也淡笑了笑,脚步却不见慢:“不碍事,跟您这边没关系,是他占了别人房间。添麻烦了。”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套房门口,按响了铃。
即使隔着厚厚的门板,里面男女的欢愉动静依然隐约可闻。
铃声响了一次没人理。
两声,三声后,里面的主人终于被烦得不行,走过来猛地拉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他腰间围着浴巾、赤着上身:“他妈的烦不烦啊——”
应东玮的话卡在了半道,阴沉的脸彻底怔住,见了鬼一样。
跟见鬼也差不多……门外竟然是邵里。
那男人身边的特助,人精中的人精。
邵里没说什么,只是挂着很淡的微笑看他。
“邵哥。”
即使那道身影只在脑海一划而过,应东玮都要吓软了,从骨头开始发软。
于是很快挤出个笑,试探着问:“找我有……有事吗?”
“他找你有事,请收拾东西跟我走。里面的人——”
邵里的眼神越过应东玮肩膀,屋里有三男两女,裹着被单面面相觑中。
“也清一清。”
邵里顿了顿,说。
五分钟后,应东玮已经穿完衣服窜到门口。
“我……”
应东玮刚开了个头,想起什么,又把哥字生咽了回去,谨慎问道:“应董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
邵里转头对负责卫生的服务生礼貌道:“您可以进去了。”
很快,屋里的男男女女也换完衣服,在众人的夹道注视中离开。
有五个——
不对,六个人。
这主题是制服 cos,有三男三女,走在末尾的是个粉发水手服,头快低到胸口了。
之前没看到她,估计是待在套房里间。
应东玮玩得一向花,于是邵里扫了一眼就没再多管,很快收回目光。
“我先走了。”
邵里对经理点了头,彬彬有礼道:“这次实在抱歉,转告吕总一声……”
电梯门一关,邵里的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剩下几个人松了口气,邵里身上有种让人噤声的气质。
“早知道不来了,这次麻烦事真多。”
“真是,那酒开了我还没来得及喝几口呢……”
“哎,角落那个,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被叫到的粉毛如梦初醒地抬头,水手服下包裹着修长的身材,身上透着股莽撞的青涩野性。
“什么……啊,不好意思,我到了。”
电梯正好在 2 楼停下,她喝多了似得,自言自语道。
“要不要再一起玩啊?台风过去了,娱乐场马上重开啦!”
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有人冲她道。
“多谢,不用了。”
粉毛晃了晃脑袋,不知喝醉没喝醉,笑起来的瞬间,俏皮冲淡了那股青涩。
她晃晃悠悠地找到了洗手间。
把手机开了机,十几通未接来电瞬间跳出。
卫汀雨掏出随身的卸妆巾糊了一遍脸,用冷水冲了三遍,这才挂上蓝牙,选了其中一个号码拨出去。
那边是道清朗男声,接的飞快:“卫汀雨,你要吓死人啊?哪儿去了你?!”
“出了点意外,我还关酒店呢。”
卫汀雨揉了揉眼窝:“具体的回去再说。”
“我也没走呢,我订了个房间等你消息。你还在南塔?我去找你。”
“不用了,房号发我。”
卫汀雨望了眼镜子里的人,突然叹了口气:“仇亦。”
“……怎么了?没出事吧?你马失前蹄了?”
“不是。”
卫汀雨幽幽道:“我只是想说,钱难赚——”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文明点。”
仇亦及时阻止她:“行了,见面再说。”
事情还要从二十六小时前说起。
……
值班的保安在永利皇宫做了三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客户,但这位依然让人印象深刻。
保安仔细对照证件,面前年轻女仔顶着一头粉毛,穿了身蓝黑相间的水手服,一看就是盛装打扮过但初次来的乖乖女,神情拘谨不安,掌心还握着手机,屏幕停留在没关掉的相机上。
“里面不能照相。”
把证件返还给她的时候,保安提醒道。
“好的好的。”
卫汀雨立马点头应下来,眼神清澈诚挚:“谢谢哦。”
她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面上带点初入新世界的紧张,等拐进卫生间,接通了蓝牙耳机,那点紧张就地烟消云散,她边洗手边问:“我到了。你在哪?”
仇亦听见她声音,吹了声口哨:“您老人家卡点来的啊,我这边差不多完事了,消极怠工啊你。怎么来那么慢?”
卫汀雨懒得理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我坐发财车来的,免费。结果怎么样,人确定在这吗?”
“叫你说着了。”
说到正事,仇亦语气没了调笑,无奈叹了口气:“还绑架,卢家这公子联合别人涮他爹要钱呢。人就在这,包了酒店南塔上面的套房,待了快半个月了。”
“行,那我直接去了。”
卫汀雨说。
“好……哎,不是,”仇亦想想不对,“你不是来技术协助我的?我们连面都不碰一下吗?”
卫汀雨抬手捋顺炸开的粉毛,补了口红和眼线,直到镜子里的人面目模糊,又对着金碧辉煌的厕所自拍了一张,顺口道。
“你不都解决了?信息都到手了。仇部长,时间就是金钱,我要去忙了。总不能甩人卢总一个人脸验证截图,跟人说这就算找到了吧?”
仇亦跟她认识了快十年,难得从卫汀雨嘴里听到一句好话,立马得意忘形:“靠,对哦,我现在是你部长了,你上级!”
卫汀雨直接掐断通讯。
他们俩现在在一家公司工作,她是搭着仇亦的车进来的,老板看重仇亦,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搭个她进来。
公司名字寓意挺好,叫祥宁,是一家新开不久的专业安保服务公司。主营业务包括提供安保、安全技术防范、安全咨询、私人安全顾问之类的,其中较赚钱的是最后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