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你现在还酗酒呢?」
陈岚拎着爱马仕限量版包包,踩着漆皮红底高跟鞋哒哒哒地在我办公室里刨地,那一脸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表情,简直跟大学上铺那个农村姑娘判若两人。
「这不是酗酒,这是必要的商业应酬。」
我揉了揉太阳穴,紧接着轮刮眼眶。
「欸,被偏爱的人永远有恃无恐啊!」陈岚把我办公桌上一家三口的合影拿起来欣赏,「能让南大校草洗手做汤羹的女人,果然一如既往地招人烦。」
「不过谢嘉成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帅欸,一般男的不是有了孩子之后就发福吗,他还有腹肌吗?」
她用手指头戳了戳照片里我家孩儿他爸,羡慕得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帅吗?」
我凑过去仔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好像不再能从谢嘉成的脸上看出美丑了,可见跟再帅的人生活在一起久了,也会变得审美疲劳。
「可别凡尔赛了解总,你上大学追了三年才追到手的男神,你可别说是因为什么看中对方的灵魂这种假大空。」
「哦对了,」陈岚眨了眨眼,「我记得你俩是大学开学典礼上认识的吧,你第一次看见他在台上演讲,当时就说把你俩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来着,叫什么——谢解合作。」
她提起往事,我一瞬间有些恍惚,思绪回溯到大学开学时候那个下午,我记得刚军训完的自己晒得像一块黑炭,还斗胆放出要追求校草学长这种豪言壮语,想想都觉得尴尬得脚趾扣地。
不过那时候的谢嘉成实在鲜嫩,干净体面,除了贫困生这一点以外,处处挂着男主光环。
就那惊鸿一瞥,我追在他身后活活舔了三年。
好在故事的结局是圆满的,我不负众望,成为了他的女主角。
陈岚把我的手机递过来,「哟,你孩儿他爸打电话来了,够粘人的。」
谢嘉成那边听起来有点吵闹,他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小心翼翼。
「老婆,你可以抽空来警察局接我一趟吗?」
事故很简单。
谢嘉成送晚晚上幼儿园的时候碰上了章子娴的妈妈,后者质问谢嘉成为什么昨晚不仅不回自己消息还把自己微信拉黑了。谢嘉成不愿与之纠缠,本就是接孩子时候打过几次照面说过几回话的关系,章子娴妈妈不依不饶又哭又闹说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他要为他离婚,见谢嘉成要走便原地撒泼,说自己被谢嘉成非礼了要个说法,最后闹到警察局。
监控录像底下一切真相大白,毕竟是幼儿园地界,当着孩子们的面也真不怕丢人。
再者说,见到谢嘉成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多了,她算老几。
我把谢嘉成从警局里带出来,顺便让警察联系对方的老公来保她,不然不和解,告她个骚扰。看着章子娴妈妈哭求警察不要把此事告诉她老公的样子,我终于知道她为啥被家暴了。
谢嘉成开车带我到母校后街吃小摊子,这种东西我已经很久不吃了,过了三十岁之后身体慢慢变差了,虽然有谢嘉成一天三顿营养餐养着,但最开始创业时候落下的胃病不可逆转,终究还是被岁月一笔一笔返还给我了。
谢嘉成神色有些沉,但还是吃了一碗牛肉面,吃完之后他问我,「你还记得大学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我的整个大学都被谢嘉成这个名字贯穿。
那时候他是我世界的全部,为了追上他的步伐,发奋图强考了全系第一,在那一天,他笑着答应了我的表白。
再之后如胶似漆,双双毕业工作,他进入投行圈子,事业一路顺风顺水。而我醉心创业,十五万艰难起步创立了个漫画小工作室,从六个人的小规模,到如今数百人的大公司,其中辛苦只有我和谢嘉成会知道。
当时我心里想着,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天下无双,说的应该就是我俩。
毕业第四年,我们结婚了,他做总经理 SVP 职级的财务总监,年薪到手有五十五,而我的小工作室碰到疫情濒临倒闭,我到处拉投资,怀着孕喝酒喝到吐血。
后来有一天,我喝得七荤八素被他抱回家,在迷蒙和混乱中,听见他说。
「你一定要工作吗?」
醉意跟着接连多日的委屈一起上头,我说是的,我一定要工作,我一定要让那些踩在我头上的甲方平台看看,我早晚有一天也能光鲜亮丽地让他们高看我一眼,再也不用卑躬屈膝。
他似乎叹了口气,又伸手去揉我被高跟鞋磨肿的脚踝。
第二天回到家的时候,桌上摆好了四菜一汤,他系着围裙从厨房里端着饭出来。
「我辞职了,你以后尽量回家吃饭,再有酒局,我陪着你。」
我不记得他当时的表情了,好像是笑着的,又好像很严肃,只记得他把这些年用来买房的所有积蓄打给我,让我的小破公司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然后有了晚晚,我们的晚晚。
听说我生孩子那天大出血,一米八五的谢嘉成在产房门口哭得谁也拉不起来,我爸告诉我的时候,我极其吃惊,在一起数年,我从没见过他掉一滴眼泪。
他于我有大恩,我是感激他的,感激得恨不得下辈子结草衔环报答他。
连父母都震惊于他为我的付出,但感情溶于岁月之后,会慢慢变得浅淡,当年金光闪闪的王子成了我的丈夫,成了我孩子的父亲,成了称职的家庭主夫。我依然爱他,可好像再也找不回第一眼的惊艳。
谢嘉成把筷子横着放在牛肉面的碗口上,轻声说。
「上个月六号是晚晚的生日。」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我确实是把孩子的生日忘了,刚要说点什么,谢嘉成突然抬头看着我,他那双眼睛仍然好看得不像话,剑眉星目,一旦逼视别人的时候,就会显得更深邃,恍如黑云压城。
「那晚你在哪?」
他很久没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过话了,质问的、攻击性极强的、刨根问底的,这些特质从不会与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谢嘉成永远是一泓寒潭,我用三年时间小火慢炖,他化成一汪温暖的泉眼,但心底里压抑的冰凉仍在,只是在我和晚晚的面前,从来都被包裹得很好。
「我解释过了,那天晚上我去邻市出差,公司的报销单还在呢,你不信的话可以……」
两张照片被甩在桌子上,我顿时语塞。
照片底角的日期赫然是上个月六号,照片可能是手机拍摄又冲洗出来的,显得有些失真,但还是一眼可以看出里面的人,往酒店里走的男人是我的合伙人晏栖安。
他搂着的女人,是我。
「谁给你的照片。」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要辩解,因为我没做,没必要辩解,那天我们在邻市谈完之后连夜回来了,喝得颠三倒四的时候我心里还想着十二点前回来给晚晚个惊喜来着。
结果回来的路上我和晏栖安畅想公司未来相谈甚欢,又喝了一轮,彻底喝大了,就随便找了酒店睡了。
各自睡的。
真的。
谢嘉成平静的看着我,许久没说话。
最后他说。
「是章子娴妈妈今天拿来给我的,她想让我跟你离婚。」
呵,我无语凝噎,章子娴妈妈为了得到我老公,也算是下了血本来跟踪污蔑我的。
「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我要解释什么?」我觉得不可理喻,直接站起来,「你不会因为个疯女人跟踪我,拍了张照片,就认定我出轨什么的吧?她想让你跟我离婚,你要跟我离婚吗?」
他垂下头,「我不想离婚,我想要解释。」
我有点烦了。
下午还有两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