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聪惊讶地弯腰端详纸上的涂鸦,“螃蟹怎么会有十条腿?”
“京城那边的特殊品种……哎,别问了,”沈月晞站起身,伸手将杨聪举着的信件抢过来,“这是什么?”
“公子来的信啊。刚才打断了没说完。”
沈月晞啊了一声,连忙抽出信纸,打开观瞧。
自己这边还没写几个字呢,萧濯那边已经把信送来了。这个就有些尴尬。
信上的文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就算是她这种对书法毫无鉴赏能力的小白也看得出,萧濯的书法行云流水,有大家之风。
杨聪在旁边,沈月晞也不好意思念,自己默读。
萧濯在开头陈述了对她的思念之情,接着便讲述战事情况。
西戎十万大军围困乐山,萧濯并没有直接率军去乐山救援,而是率军插入敌军和后方供应粮草之间的要道,断了敌人的粮道。
西戎大军没有料到他的这个策略,还妄想继续围城,仅分出两万骑兵去和萧濯对战。萧濯三日间连胜三仗。斩杀敌军六千余人,自身仅伤亡不到一千。敌人这才搞清楚他们的对手并非西凉王世子梅普。
知道他们的对手是萧濯,西戎的多玛王格外重视。立刻解乐山之围,命令十万大军分成四路围向萧濯。将萧濯可能的退路尽数封死。
看到这里,沈月晞心中不禁有些惊慌。
乐山之围已经解除,萧濯答应梅普的事情已经做到了。现在对方十万大军四面包抄去抓萧濯,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平安脱险。
她接着向下看。
萧濯暂时无法回到西凉境内,便率骑兵进入了西戎疆域,利用骑兵的机动力甩开敌人,让她不必担心。
“此身虽远,此情不渝。”这是信上最后一句话。
沈月晞放下信件,低头沉思。
萧濯现在被西戎大军四面包围,但他是骑兵,并不用担心被追上。他能给自己写信,说明情况并不危急,找到一个空隙就可以突围出来。她在这里着急也没什么用。
当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去东集镇,看看能不能找到治疗麻风病的药材原料。
只要梅普的病情转好,就可以让他去说服西凉王发兵帮助萧濯。同时这边狼牙隘口的关卡也必须开始着手建造。万一哪天西戎大军来攻打这里,有了关卡和连弩这种先进的兵器。就可以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萧濯在外面征战,她也不能在家无所事事。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昏黄草原与苍蓝天穹的交际处,数道浓黑的狼烟笔直刺向天空。
一轮血色落日倒映在波光粼粼的长河之中。数千匹战马挤在河边浅滩饮水,稍远些的岸边,成群的士兵围在篝火前取暖。
永德二十一年九月中旬,萧濯率领的八千西凉骑兵深入西戎腹地,在乌伦河边停留歇息。
大将蒙越在萧濯跟前勒住战马,利索地跳下来, 将缰绳丢给旁边的军士。
连日征战,他战甲之上已满是征尘。
“主公,目前最近的西戎军在我们西南方,离我们有两日路程,”蒙越揉着因为挥鞭有些麻木的肩膀,“他们已被我们打怕了,并不敢单独派骑兵追击。”
萧濯听后, 背负双手,对站在旁边的宋臻以目示意, 说道:“放粒石子在这里。”
宋臻弯腰在地上捡起一粒石子,放在面前的巨石之上。
巨石上,一粒红色石子孤零零地位于中央。在它的南方,四个石子呈扇形将它围住。宋臻刚刚放下的石子是离红色石子最近的。
“主公,敌人虽然行动迟缓,但他们掐住的位置都很关键,”宋臻指着石子的布局,“我们不如他们了解地形,若是冒险从两支西戎军之间穿过,必定会遭到夹击。”
“对方稳扎稳打,似乎想把我们一直逼向北方,”萧濯沉吟道,“多玛王放弃围困乐山,应该是有人给他出谋划策……”
蒙越正举着水袋喝水, 闻言放下水袋,用袖子擦了擦嘴道:“据俘虏说,是个叫休牧耶的百夫长给多玛王出的主意, 多玛王还给他升官了, 现在是千夫长。”
“休牧耶?”萧濯剑眉一挑,“原来他去多玛王那里了。”
宋臻看向萧濯:“主公认识这个人?”
“打过交道,”萧濯垂眸道,“这个人的儿子曾率兵去劫掠小岗村,被我杀了。”
“西戎这帮畜生,宰了就宰了,”蒙越毫不在意地说道,“主公,我们现在已解乐山之围。西凉王这个……咳,也不派兵来帮我们。”
他本来想说西凉王是个怂货,但考虑到周围都是西凉骑兵,还是忍住了。
西戎十万大军倾巢而出来包围他们,主公萧濯本已定下与西凉王前后夹击之战术,只待西凉王出兵。
结果西凉王梅成那头估计是吓怕了,不但没敢出兵攻击敌人后路,而是率军一路逃回永威郡,来了个闭门不出。
这波操作令人无语。
友军救了他, 吸引了全部敌军注意。而他不但没帮友军, 自己竟然先逃了。
“无妨, 我已答应梅普帮他解乐山之围。”萧濯摆手示意蒙越不要再说了,“现在想办法脱离敌军,返回大燕境内便是。”
宋臻拿起只剩几根羽毛的扇子扇了两下,说道:“主公,以目前的形势,我觉得唯今之计还是继续沿河北上,等待敌人出现破绽才是上策。”
“还继续北上?”蒙越插嘴道,“再继续北上,西戎那几个蛮王见有机可乘,一定会合围过来。到时我们就插翅难飞了。”
萧濯道:“蒙将军所言极是,我们不能继续北上。先筹集军粮,然后寻找突破口。”
宋臻见萧濯已下了结论,便不再坚持,用扇子指着巨石上红色石子的北方:
“主公,我们北面三十里有个西戎村落,规模尚可。我们可以去那里劫掠一番,可以凑出几日粮草。”
天气已入深秋,草原上的牧草均已开始大片枯萎。战马虽然还可以找到食物。但萧濯麾下的八千骑兵还是要吃东西的。
还好斥候已经侦察了周围百里的地形,他可以依据斥候的情报做出判断。
蒙越甚为赞同,说道:“主公,我们这便出发吧。”
在他看来,以主公的性格,肯定会采纳军师的这个主意。
当初征讨北狄之时,主公就经常率领骑兵深入北狄腹地。骑兵贵在机动力,不可能携带大量食物。都是就近劫掠北狄村庄补给自己。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军队的战斗力。
主公正是靠着这种灵活的战术,屡战屡胜,打得北狄闻风丧胆。如今的一切都不过是北狄那边的重现。
这一切他早已轻车熟路。
“还有别的办法没有?”萧濯没有应允,而是向宋臻问道。
宋臻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料到萧濯会这么问,迟疑了片刻道:“主公若不想劫掠那个村落,还有一个办法,只是有些凶险。”
萧濯面不改色,淡淡道:“什么办法?”
“从村落出去,继续向东北五十里,西戎在那里有一个储粮大营,尚不清楚有多少驻军。”宋臻拿起一粒石子,放在红色石子的东北方。
“我们就去那里抢粮。”萧濯指着储粮大营的位置。
蒙越吃了一惊,对萧濯道:“主公,可不能这样啊。”
村落离得近,而且都是村民,就算劫掠也遇不到什么抵抗。舍近求远去攻击敌军大营,一定会损兵折将。他们现在只有八千人马,毫无增援,也无粮草。能避战就该避战才对。
主公到底是怎么了,放着轻松愉快的劫掠不做,居然要主动和敌人交战。
萧濯沉声道:“按我军令行事。”
蒙越无可奈何地抱拳拱手:“遵命。”
他一边转身一边纳闷,主公似乎变了。以前的主公都不用军师提醒,很自然地就去做这些了。难道是那个沈月晞影响了他?
说起主公夫人,也是了不得的人,能做出连弩这么厉害的兵器。就是性格上还不够狠那。
蒙越正要命令手下军士去号令众军,远处有一骑疾奔而来,在跟前勒住。战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前蹄离地,喷着沉重的鼻息。
一名斥候从马上跳了下来,跑到萧濯面前,单膝跪地:
“主公,刚刚得到的消息。西戎四路人马中,由多玛王亲率的五万大军分兵两万南下,首领是万人队大将苏摩奈,已起兵一日。”
蒙越和宋臻面面相觑,均不得要领。
他们的目标不是捉拿主公么,怎么突然分出一支军队南下?
萧濯身子一抖,挥手道:“再探。”
“得令。”斥候起身正要上马,远处又有一骑扬尘而来。
来人滚鞍下马,抢到萧濯面前道:
“主公,已打探清楚。多玛王分兵两万,由大将苏摩奈,副将休牧耶率领,于昨日起兵,目标狼牙隘口。”
萧濯抬起手掌,重重拍在巨石之上:
“原来如此!”
正午,西戎军大营,中军帅帐内。
大将苏摩奈举起酒碗,向坐在他对面的休牧耶示意:“喝。”
说完,他率先仰头将酒灌入喉咙。
辛辣的滋味让咽喉仿佛着火一般,也让他体内的血液沸腾起来。他笑着对休牧耶道:
“你的计策果然巧妙!”
之前两位难兄难弟被梅普率领的西凉骑兵打了个落花流水,仓皇逃窜。本打算回去找自家大王负荆请罪, 结果自家大王愤怒不已,直接下令让他俩去多玛王那里听候差遣,算是对没能帮上多玛王的一个补偿。
两人灰溜溜地到多玛王那里报到,正赶上萧濯率领骑兵断了他们的粮道,多玛王惊慌失措。还好休牧耶想出个主意,总算让多玛王重新镇静下来。
这个计策就是果断解除乐山之围。
多玛王还不太乐意, 围了这么多天,说放弃就放弃是不是太亏了?
休牧耶便给他解释。
像西凉王梅成这种废物,花十万大军围他实在太浪费了。乐山虽然城墙老旧, 可是西戎军缺少攻城手段,一时半会打不下来。粮草可是大军的生命,不如回头对付断他们粮道的萧濯。
萧濯见十万大军来围,绝对不敢硬碰硬,只能率军逃走。这样自然就解了大军断粮危机。
至于西凉王这边,已经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啥时候派军过来灭他都行,真犯不着和他较劲。西戎人真正的劲敌是萧濯啊。
多玛王并不知道休牧耶的建议里面有点私心,苏摩奈却是清楚的。
休牧耶的儿子死在萧濯的手里,他一直心心念念要报仇。再加上两人又同有败阵之仇,总想打败萧濯把这耻辱洗去。如今借着多玛王的军力,又可以满足自己的愿望。
多玛王采纳了休牧耶的建议,却小觑了萧濯,只派了两万骑兵去攻打。直到吃了大亏, 这才将大军尽数派出,去围困萧濯。
十万大军围萧濯,看起来声势浩大, 却被萧濯的骑兵绕得晕头转向, 总是没法追上他。
多玛王烦恼,又开始抱怨休牧耶这个主意不好。十万大军让萧濯遛狗一样,太没面子了。就连苏摩奈也觉得萧濯太滑溜,实在是对付不了。
只有休牧耶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