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笑笑:「我帮你拿行李。」
周渠安眉头微皱,我瞧不出来他到底醋没醋,手术刀口的隐隐疼痛将我拉回现实,继而为自己方才幼稚的举动感到懊恼。
陈彩棠,你到底还妄想些什么呢?
堪堪退后两步,我露出疲惫的神色:「就这样吧周医生,手术的事麻烦你非我所想,我很抱歉,以后各不打扰。」
术后病床前的东西多了一倍,祁阳一趟是搬不完的,他也不让我这个病号替他分担,宁愿自己多走一趟,留我和周渠安在这里实在尴尬。
想了想,我觉得还是先下楼。
慢步移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周渠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你和阿姨说,让我接你出院。」
「我以为,我们这算和好。」良久,他又道。
我回头诧异看他。
我的确这么说过,但这完全是为了让我妈早点回老家去。
住院的这一周里,哪怕我刚从 ICU 里出来疼痛难忍,我妈嘴里半句都不离周渠安,嚷嚷着我懂事些,跟周渠安低头认错早点和好。
然后到处串门,逢人都说这家医院肝胆外科的医生周渠安是她女儿男朋友,得到一堆吹捧,虚荣心无限膨胀,以至于我次次对她横眉冷对,她都无所谓。
后来我实在是受不了,我知道有她在,我出院了必定会被安排在周渠安那里休养,索性打发她说之后周渠安会给我安排好,让她早点回老家。
她巴不得我和周渠安单独相处,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没想到周渠安竟然听到了。
我朝着他笑笑:「偷听到的,你当了真,我希望你接我出院却不直接找你,薛定谔的出院?」
在我和周渠安恋爱的大半年里,他无数次给我一种对待爱情十分迟钝的感觉。
之前我还觉得,上帝给他打开了智商的大门,情感上不敏锐是正常的。
直到决定分手的前两个月,我对他那颗热忱的心逐渐降温,我才意识到,周渠安哪里是情感迟钝,他只是不想对我提供情绪价值。
就像现在,他一定猜得到我对我妈说的话都是赶我妈走的借口。
他有点想和我和好的意思,可他不愿意低头。
于是找了个并不聪明的借口,企图让分手这事翻篇过去。
看吧,我不计较了,你也别上纲上线。
真令人难过,他大概从来没认为我和他在感情上处于对等的位置。
他沉默不语,我再次转身想要离开时,他又道:「之前吴怡在我车上吃东西,是因为那天科室很忙,她又熬了夜班,再加上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有点低血糖。」
挺讽刺的,分手了他才开始解释。
我索性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看着他:「那你看得出来她发消息是故意气我吗?」
周渠安盯着我半晌:「我以后会和她保持距离。」
我弯弯嘴角,质问他:
「为什么是以后?为什么之前不可以保持距离?
「正常人在知道异性有对象的情况下,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蹭车要求吗?
「A 市很发达,出了医院拐个弯就是地铁站,公交车二十四小时轮班,汇合医院作为国内顶尖医院,门口的出租车也是二十四小时排队等生意的,她回个家到底有什么不方便,只能坐同事的车?
「归根到底,不还是你的行为给了人家小姑娘不该有的幻——」
他掷地有声截断了我的话:「陈彩棠,她低血糖了。」
他好像以为,我在意的只有那一次。
可我在意的是之前的很多次。
爱是细节。
他从来没给过我细节。
「所以,低血糖是免死金牌吗?」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里的悲伤控制不住蔓延到眼睛里,「你呵斥我不准在车上吃巧克力的那一次,我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如果你在意我的话,你应该会发现,我那几天胃口都不怎么样,吃几口就觉得腹胀难受,感觉不到饿。
「可能太久没好好吃饭了,坐上你的车后,我有点心慌头晕,我想吃块巧克力,你不让我吃。
「我很难受,指尖发颤,嘴唇颤抖,我感觉我下一秒就会失去意识,我只能强忍着,咬着自己舌尖,忍到临近小区的街道才提出下车的要求,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就这么看着他,看他眼底的诧异、愧疚、疑惑,鼻头一酸,眼泪涌出:「因为在那之前的路是不能停车的,我怕你被罚款。」
说着说着我自己扑哧一笑,这个笑一定比哭还难看,连声音都是哽咽的:「都那样了还在想着你,我可真是个恋爱脑啊……」
我一只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不想被人看到我的怯弱:「周渠安,我爱你的时候是真的很爱你。」
所以我希望你吃得好穿得好,希望你顺风顺水,希望你称心如意,不受半点儿委屈。
过去太多的细枝末节,都代表着周渠安不爱我这件事实,它们忽而一帧一帧在我脑海里上演着,我再也忍不住,转身跑了出去,撞上了人。
一抬头,是祁阳。
「对不起……」我哑着声音道,不知是为刚才用他气周渠安,还是撞到了他。
他将我搂进怀里,手掌温柔地揉着我的后脑:「就为他哭最后一次。」
我和祁阳的渊源说来挺早。
在我大三期末考结束在家躺平的时候,我那个上高一的小表妹说自己放学被高年级骚扰,希望我能去教训教训人家。
我是学过几年散打,但也就三脚猫的功夫,不觉得自己能跟高中男生抗衡。
本想直接报警的,但转念一想,她看样子连自己爸妈都没敢说,来求我肯定是鼓足了勇气,我要是报警,她可能会选择忍气吞声。
毕竟她小的时候胆子可小了。
所以我答应了她的要求,在她的指认下竟然很顺利将一个男生反手摁在墙上,刚要开口好好教育教育他,我那表妹一副趾高气扬的语气开了口:「喂,只要你把联系方式交出来,我就叫我姐放了你!」
我不可置信看着她。
我的表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男生听见我妹的话,嗤笑一声:「我只是不跟女人动手而已。」
我妹急得跳脚:「你还嘴硬!你给不给?你不给我叫我姐打得你满地找牙!」
我只想把她打得满地找牙。
我赶紧放开那个男生点头哈腰道歉,拧着表妹的耳朵如丧家之犬般快速离开。
这妮子看人家长得帅几番索要联系方式都没要到,就想到这个法子。
气得我直翻白眼。
回去的时候我舅刚好准备在我家吃晚饭。
他和我舅妈在我初中的时候离婚了,我表妹现在跟着我舅妈。
我将表妹的事告诉我舅,并且分析了表妹这种恶行令人发指的程度。
我舅听完沉默半晌,饭也不吃了,还顺带着抄走了我爸放在沙发上的七匹狼。
而被我表妹诬陷的男生,就是祁阳。
后来和他再有交集,是我到处张贴的补习告示被他撕下……
祁阳找我给他补课,高中数理化生。
我扯了扯嘴角,指了指自己的广告纸,上面写的是初中数学加理科。
我就是个普通一本,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何德何能去教一个县重点高中学生的理科?
但他软磨硬泡,装可怜,留守儿童爹不疼没妈爱学校成绩垫底老师也不管,还被我打过。
我咬咬牙,看着他那张帅脸,想着努把力让他考好点,以后凭借这张脸再加上学历,绝杀,只要不摆烂,日子绝对过得不差。
就当我积德了。
为了多教他两道题,每天晚上熬到凌晨整理资料。
彼时我还感慨,我高中要有这种劲儿,何愁摸不到 211 的尾巴。
大四一整年,只要他发消息问我题目,我都得坐在书桌前好好研究。
教他真的很有成效,我教资裸考全过。
到后来,他高考结束,我问他考得如何,他回了一句:「就那样吧。」
从聊天语气来看,他并不是很高兴,关于高考有关的事儿一律岔开话题。
我当他没发挥好,毕竟给他补课的时候没发现他在学习上有啥天赋,为了不伤害他的小心灵,我就没再问过。
毕业后我先在学校所在的城市投了几份简历,几番比较后觉得不合适,磨蹭到七月中才回来,想着县重点每年都要在门口贴高考告示,洋洋洒洒一千多人,考的什么分,什么排名,上的什么学校都清清楚楚。
今年的县重点本科率是百分之九十八,很不错。
祁阳理科第一,真好。
为防止同名同姓,我还特意看了一圈,确定整个高三年级只有一个叫祁阳的。
问了旁边围着看的准高三学生,才知道祁阳一直是县高中的学神。
年级主任曾经狂言,祁阳会是他们近十年来第一个考上清北的。
他也的确做到了。
706 分,市状元,省排名第 9。
真好,他把我当猴耍。
我这个水平要是能补出来个七百分,这所县高中的校长得舔着我过来教书。
死骗子!
我当即拉黑他联系方式,发誓这辈子都不要见到这人!
本来我都快忘了这一茬了,但是命运兜兜转转,在我来到 A 市工作不到三个月,这人成了我顶头上司。
实惨。
他见着我,绞尽脑汁跟我道歉,每次看着我冷着的脸,眼眶就要红一次。
搞得我像个渣女。
后来我俩关系缓和,还是我要做手术,发财无处可去。
我来到 A 市打拼,除了周渠安,无亲无故无好友。
在这里,同事仅仅只是同事,他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曾经最相信的周渠安都无法照顾好发财,我还能信谁?
至于我妈,她见不得我每个月拿一千块去养一条狗,巴不得把狗给卖了。
宠物店我其实考虑过,但发财实在太调皮了,我不想出院以后还要赔宠物店重新修葺的钱,我穷,赔不起。
我只能找祁阳。
他喜欢小动物,我给他补课的时候,他经常带着猫粮去喂流浪猫,还特意花钱给这些猫做绝育,弄得我都不好意思找他要补课费。
我告诉他,照顾好我的狗,我就原谅他骗我的事。
5
祁阳一手挎着大包小包,一手扶着我下去。
到了他的车旁边,副驾驶的车窗落下,露出发财那张贱兮兮的脸。
小墨镜大金链老头衫,老头衫上写着至死少年,怎么看都是个中二狗。
我想到我前两天躺病床上,祁阳给我发的给发财点烟的表情包,嘴角一阵抽搐。
再看看发财膘肥体胖,比我住院前还圆润,心里更气。
「你太惯着它了。」我道。
从前发财看着我还一副傻样,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它现在看着更傻、更二、更狗仗人势。
祁阳把行李扔后备箱,回了一句「有吗?」,转到前方给发财点头哈腰,像个狗腿子似的道:「发财哥,久等了哈。」
我:「……」
后座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很软,靠背也有柔软的垫子。
祁阳让我坐后座,不用系安全带,他怕刹车的惯性会导致安全带勒到我的手术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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