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就此启程回辽。
直至两国交界地。
完颜玉驾马与傅崇言并肩同行,指着前方戈壁上如蓝宝石般的大湖道。
“到了月牙湖,便是我大辽国界。”
傅崇言眸色沉沉,并不搭言。
他反应平平,完颜玉却不气馁,又轻声道:“你不记得了,月牙湖是你我初遇的地方!”
那时傅崇言遭遇沙尘暴,从荒漠逃至月牙湖。
从荒漠逃生回来的中原人一见到湖水,往往得意忘形,长期的缺水让人恨不得扎入水中,从而溺水身亡。
若不是完颜玉救下了他,月牙湖中大抵又要多傅崇言这一具白骨。
“当时你浑身是伤又呛了水,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完颜玉正回忆当初,傅崇言听着,却忍不住嗤声:“公主,您要编故事也该编个合理的。”
他眸色冷冷:“傅某水性尚佳,即便真溺水也能自救。”
“可……”
完颜玉下意识想解释。
但看进傅崇言盛满厌恶的眼里,话却卡住了。
傅崇言又淡淡道:“况且被辽人救,在下倒不如死了更痛快。”
话落,傅崇言驾马先一步往前。
完颜玉面上却血色尽失,伫立原地许久。
他竟厌恶她至此!哪怕死都不愿和她有关系?
天色渐暗,众人扎营月牙湖边。
傅崇言坐在湖边篝火边,不知在想什么。
完颜玉走过去,傅崇言见了她便起了身,作势要离开。
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叫他避之不及。
完颜玉心下凛然,出声叫住他:“等一下。”
傅崇言脚步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本公主让你站住,听不见吗!”完颜玉拔高了音调。
以公主身份压他,傅崇言才算是停下了脚步,他拧着眉回头行礼:“完公主有何吩咐?”
他态度恭敬又冷漠。
完颜玉嗓子眼酸涩不已,只好说:“陪我走走。”
“夜深露重,公主该早点休……”
“本公主命令你陪我走走!”
她颤着嗓音打断了傅崇言的话,率先朝前走去。
身后的男人停顿片刻,终究还是跟了上来。
完颜玉心中唏嘘:可笑!她如今居然要用强权才能和心爱之人共走一段路。
说是陪她走走,傅崇言便当真只是陪她走走,吝啬得连半个字都不同她讲。
完颜玉心里刺痛无比。
终究先停下脚步:“……你走吧。”
听见这话,傅崇言踏步就走,毫无留恋。
忽地,脚下细沙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完颜玉直觉不对,转身就见一条几乎与沙漠混为一体的蝮蛇,吐着信子从背后朝傅崇言攻击而去!
“小心!”
完颜玉大惊失色,傅崇言却充耳不闻,脚步不停。
千钧一发,完颜玉朝前一扑,那蛇一口咬在完颜玉的手臂后,当即窜走!
直到这时,傅崇言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何事。
“完颜玉?”
他不可置信的迅速抱起她回了营帐。
所幸,蛇毒未伤及性命,医官很快处理好。
下一刻,耶律辞的弯刀便愤然抵在了傅崇言的脖颈上:“你该死!公主只要跟你在一块就绝没有好事!”
傅崇言阴沉着脸不动分毫。
“住手!”
完颜玉白着脸呵斥。
耶律辞却没收刀,红着眼看向完颜玉:“公主!这中原人都将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护着他?”
完颜玉冷下脸,声音已经带了警告:“耶律辞!”
耶律辞攥紧刀,最终还是收回了刀。
朝完颜玉低下头,语气从未有过的低哑:“他不值得您这样做。”
说完,他像一只被主人呵斥的狼犬般,低着头退出了帐篷。
营帐内只剩下两人。
气氛有种怪异的安静。
完颜玉看了傅崇言许久,才蓦然叹了口气。
“你也出去吧。”
傅崇言抬眸,眼中神色莫名。
转身走了两步,他又倏地停下,低声道:“今日之事,多谢公主。”
完颜玉一愣。
她望着傅崇言,苦涩一笑:“你不是说,被我救倒不如死了痛快吗?这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出去吧。”
见完颜玉不再看他,傅崇言脸色僵住,莫名的,心口竟在这一刻抽痛了一下。
他脚步迟迟未动。
就在这时,营帐外陡然传来一阵响动。
“谁在那儿?!”
完颜玉当即反应过来,拿起弯刀就朝那处疾射而去!
随即,只听一道惊慌的柔弱女声响起:“公主饶命!”
一个女子瑟瑟缩缩的红着眼从被弯刀割破的帐篷边爬了进来。
竟是苏若儿!!
“若儿?”
傅崇言神色一惊,匆忙伸手护住了苏若儿。
苏若儿吓得当即跪下来大哭。
“完公主,你别怪罪夫君,我是偷偷跟上来,您若是不开心,我这就回去!”
完颜玉看着她,心莫名往下沉。
然而还不等完颜玉开口。
傅崇言眸色冷凝,竟向她突然单膝屈跪:“完公主!傅某恳请携内子一同进辽!”
这是他第一次请求她。
却是为了苏若儿。
傅崇言与苏若儿情比金坚,那自己呢?她算什么?
完颜玉的心狠狠揪起,疼痛难忍。
闭了闭眼,完颜玉唇角勾起一抹苦涩。
“你想带便带吧。”
之后几天。
傅崇言将苏若儿带在身边一刻不离,处处照顾,恩爱交加。
完颜玉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只加快了回辽的脚步。
回到辽北公主府。
“见过公主!见过驸马郎!”
府中,每位下人都向傅崇言熟稔行礼。
很明显,这里所有人都认识他。
傅崇言被震住,竟不觉恍神。
完颜玉对贴身侍女吩咐:“阿骨朵,你去收拾一下驸……傅公子原先住的院子。”
阿骨朵疑惑:“公主不和驸马郎住一屋吗?”
“不了。”
完颜玉看向傅崇言,轻声解释:“原本我们成婚后是同住一屋的,不过看你如今怕是不愿,就安排你住进未成婚前的屋子。”
“至于苏姑娘……在我府上总不能与你同住,我自让她住进另一屋。”
听了这话。
傅崇言还未说什么,躲在他身后的苏若儿忙不迭道:“若儿能跟着夫君便不敢奢求过多,若儿本就不是像公主一般的金枝玉叶,到府中能做夫君的一名侍奉丫鬟也满足了……”
完颜玉皱起眉不解道:“府上不缺丫鬟,我既带你来了,定会给你安顿之所,不必说得这般可怜。”
苏若儿却像是被吓到了,红了眼就要下跪:“是若儿说错话了,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傅崇言脸色一变,立即将苏若儿拉在身后,冷冷看向完颜玉。
“公主,内人胆子小,还请您不要吓她。”
完颜玉喉头霎时一堵。
“算了……”
她闭了闭眼,看向侍女:“阿骨朵,你来安排,我先去宫中觐见母皇。”
“是。”
完颜玉转身离去。
隐约还能听见身后苏若儿担忧问:“夫君,你要不要去哄哄公主?都怪若儿惹公主生气了,若儿不该跟着过来的,我只会给夫君你惹麻烦。”
“她的心情与我何干?我只在乎你的心情。”
傅崇言冰冷语句传来。
完颜玉脚步一顿,突然记起耶律辞说的那句他不值得,心口猛地收紧。
府内。
阿骨朵从耶律辞口中知晓了所有事。
她一改初见傅崇言的态度,甚至改了称呼。
“傅公子,这就是你之前的住所,里面一砖一瓦都未动过。”
阿骨朵说完就要走。
然而走前,她看见傅崇言与苏若儿那亲密样子,又忍不住冷冷开口:“傅公子,以前我见你对公主衷心,便以为你是公主良配,如今看来真是看错了人!”
“我听闻你是因为被这女子救了才爱她至此,可你也曾对公主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们中原不是讲究先来后到?你的身体已经属于公主,怎还能再给另一个女子?”
此话一出,苏若儿脸色难看至极。
阿骨朵哼笑一声,没什么诚意地道了歉,直接离开。
傅崇言却被她的话震住,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苏若儿唤他才转身推开门。
踏入屋内,见到屋中摆设时他却陡然僵住。
眼前的屋子让傅崇言心里涌现强烈的熟悉之感。
就连书房中的笔墨也是他习惯的摆设。
他脑中忽地胀痛万分。
有什么仿佛要从他记忆深处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