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溪亭呼吸一窒,心中一阵钝痛。
宋溪亭听着梅雪嫣那些锥心刺骨的话,方才意识到,这三年来,自己是如何伤害梅雪嫣的。
这些话,刺耳又熟悉……
【你不过就是个市井医女,竟也敢异想天开,给予我权力地位?】
【你一个妇人在外行医,如此低贱,同你绵延子嗣,我嫌脏!】
想到此,宋溪亭竟觉得一阵揪心地痛。
半晌后,宋溪亭才回过神来,开口说道:
“晚竹,我有皇上旨意在身,他已准我进入铁骑营。”
梅雪嫣眯起眼睛看着宋溪亭:
“宋溪亭,本宫平生最痛恨他人威胁我,本宫身为暗皇,就是这天下,本宫也分的一半。”
“晚竹,我并非威胁你,我只是想留在铁骑营辅佐你,就当是我为了弥补你这三年……”
“够了!”
梅雪嫣厉声打断宋溪亭,不愿再听他狡辩之词。
“你愿留便留,我玄甲殿也不介意多个人吃饭,可你记住了,宋溪亭,我这玄甲殿,可不是好待得。”
说罢,梅雪嫣便甩袖离开,冷着声音对殿内的众将士说道。
“即日起,给本宫好好招待这位‘顾统领’!”
众将士跪地,齐声喝道。
“是!”
……
另一边,城郊乡野。
慕明珠手提着施肥的木桶,在农田里步伐踉跄,一旁的嬷嬷们紧紧盯着。
日头晒得慕明珠额上出了一层层的薄汗,慕明珠满脸涨红着,脚下一个不稳,便摔在了农田里。
身后的嬷嬷见状,垂眼看着慕明珠,冷冷地说了句。
“八公主今日若是干不完活,可就没饭吃了。”
梅雪嫣咬紧了牙,看着手心中勒出的红印子。
她身为一国公主,千金之躯,从未做过如此肮脏粗活!
梅雪嫣起身,看着那嬷嬷怒骂道:“就算是父皇贬我来此,我也还是公主!你怎敢如此对我!”
那嬷嬷鼻尖发出一声冷哼。
“这话八公主尽管去同太后说去,太后发了懿旨,何时八公主学会了教养二字,才能重返皇城,到时候老奴自等着八公主才教训!”
慕明珠想到了那太后,心下便一阵发虚,咬着唇将怨气咽了回去,紧紧握着拳,愤恨地看着那嬷嬷,半晌后,将那木桶重新拎了起来。
慕明珠咬紧了牙,心中记恨起了那梅雪嫣。
若不是那梅雪嫣,她何至于落得如此田地,任人欺凌!今日之耻,来日必报!
直到日落后,慕明珠回了破屋,那嬷嬷抱手看着慕明珠,撂下一句。
“八公主早些休息,明日还有马棚的恭桶要刷!”
待那嬷嬷走后,慕明珠气得桌上的茶盏尽数挥到地上,气的浑身发抖。
门外响起两声轻叩声,慕明珠随声看去,一侍卫推门而入,看着慕明珠跪地说道。
“八公主,肖嫔娘娘派属下来看望公主!”
慕明珠连忙上前对那侍卫问道:“我母妃如何?”
“回八公主的话,肖嫔娘娘已解了禁足,让八公主稍安勿躁,沉住气方有出路,娘娘定会在宫中为八公主讨回公道,接您回宫!”
慕明珠听着那侍卫的话,暗暗下定决心,她定然会回那皇城,将她失去的一切,一一从梅雪嫣身上抢回来!
半月后,玄甲殿内。
梅雪嫣与慕云灼并肩从殿外走来,身后还跟着个男子。
那男子一身月白色长衫衣袍,腰间是凤鸣柳玉腰带,高束着发,白玉珠冠,手中还拿着一把红檀柳枝戏鱼图的折扇,一双桃花眼满是笑意。
“你可注意了今日朝堂上那帮老顽固的脸色?你一道皇旨,逼得他们不得不上朝不说,还真的亲自科举挑选官员,那个被你赶回去告老还乡的丞相,可是气得不轻!”
慕云灼看着梅雪嫣,低声说道。
梅雪嫣勾唇一笑:“我早便说,既以辞官为由逼迫,那就让他们回去,我大梁多的是杰出人才能顶他们的位子。”
宋溪亭闻声看去,梅雪嫣眼里微微浅笑。
她今日穿着一件玄绿色孔雀东南图常服,金丝蔓延,黑发垂蔓,一双红唇微启,勾人射魄。
宋溪亭一时有些看呆了。
梅雪嫣已有半月未来这玄甲殿,倒是愈发的美艳了。
一旁的男子笑弯了那双桃花眼,垂首说道:
“也多谢暗皇如此的明智之举,才能让程胤能有为大梁效力的机会。”
宋溪亭这才看到梅雪嫣身后的男人,朝中之事他一直有所耳闻,他虽平日在军营,在今日朝堂之事,自然也听说了些许。
梅雪嫣将那些向御史台递弹劾折子的文官一一统计,下令城中科举,应征那些文官的官职,将其取代。
不肖半个月,那些文官便全部以‘告老还乡’之词被梅雪嫣逼的退位。
而他们先前为了弹劾梅雪嫣,逼迫皇上,早就没了靠山,皇上自然准许了梅雪嫣这么做。
如今朝堂之上,已再无人敢弹劾梅雪嫣暗皇之位。
梅雪嫣注意到宋溪亭的目光,冷眼扫过去。
宋溪亭身穿玄色长袍,褪去铠甲,梅雪嫣早就听玄甲殿的人来报,这半月来,他们遵照着梅雪嫣的意思,将所有脏活累活都丢给了宋溪亭。
就连马厩中的马都由宋溪亭亲自喂养。
玄甲殿的人看他油盐不进,使着劲儿的欺负他羞辱他。
宋溪亭闷声干了半个月,竟也没逃回他那尚书府去,如今玄甲殿的人再拿他没辙,只能任由他干些杂活。
梅雪嫣高坐在殿上,垂眼睥睨着宋溪亭,笑说道。
“宋溪亭,本宫还当真是小看了你的厚脸皮,你怎么也算得上官臣之子,落得如此,也不怕朝中之人笑话。”
宋溪亭撇过头,淡淡说道:“我说了,我会留在玄甲殿,弥补曾经的过错,如今你已坐上暗皇之位,只求你网开一面,不要再刁难八公主和那些无辜的人。”
梅雪嫣闻言,霎时间变了脸色,眸色阴沉,面若寒霜,看着那宋溪亭道。
“刁难?我还当你宋溪亭寡情薄幸,没想到你还有个圣人之心,自己沦落至此,还惦念着那八公主,当真是专情!”
宋溪亭抬起头看着高坐的梅雪嫣,低声道。
“并非如此!我只是不希望你再错下去!”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皆变了脸色,慕云灼眸中满是冰霜,冷冷地看着宋溪亭。
“放肆!你岂敢如此跟暗皇说话!”
程胤大喝一声。
梅雪嫣沉着眉目,低声道:“让他说!”
梅雪嫣直直地看向宋溪亭,冷声问道。
“你说,本宫错在何处?!”
梅雪嫣目光如寒光般,直直地看着宋溪亭。
两人对视,宋溪亭沉声说道。
“向御史台递交弹劾文书的都是朝中重臣,皇上心腹,你一道皇旨便将他们的官职抹去,以科举选取官员替代,这跟改朝换代有什么区别?”
宋溪亭眉头紧皱着,声音更加低沉。
“他们都是为大梁尽忠之人,朝中现今已无弹劾你的党派,但这真的是为大梁好吗?这与当年武曌皇帝又有何区别,后世又当如何书写你?”
“放肆!”
程胤怒斥着宋溪亭,刚要上前,便被慕云灼拦住。
梅雪嫣缓缓走下高堂,看着宋溪亭,微眯着双眸。
“宋溪亭,你未免有些太过自满自负,你入朝为官才多久,本宫需你来教导为君之理吗?”
宋溪亭看着梅雪嫣,步步靠近自己,眼中的冷漠,再一次刺痛了宋溪亭的双眼。
“既身为大梁重臣,父皇心腹,职责便是为其分忧,而不是以自身相胁,逼迫父皇,他们既然要辞官,本宫便遂了他们的心意,如今倒是在指责本宫的不对?”
梅雪嫣冷冷地看着宋溪亭,眼中蓄满了冰霜。
宋溪亭顿住片刻,凝气说道:“这与昏君有何区别?”
“本宫便是做了那昏君又如何!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大梁效力,却又反对女子参政,如此腐朽顽固,大梁如何再对其得以重用!”
梅雪嫣句句铿锵,继续说道。
“从本宫出生那日起,所学之授都是为了这大梁天下,没了那些老顽固,大梁也多得是能才兼备的人。”
“本宫即便是效仿了武曌皇帝又如何,管他后世如何书写,本宫从未在乎,本宫只在乎这大梁子民能否安居乐业,家国得以昌平!”
梅雪嫣神情冰冷,朱唇轻启,缓缓道出最火一句。
“宋溪亭,你如今不过就是个在这玄甲殿内饲马养驹的废物!你有何资格来指责本宫的对错?!”
宋溪亭被梅雪嫣的话一震,看着梅雪嫣,喉头一梗,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梅雪嫣,冰冷威严,宋溪亭脑海中浮现出了当初在尚书府时,梅雪嫣唯唯诺诺的模样,与眼前人,实在是难以对上。
梅雪嫣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让宋溪亭感到陌生。
又或许这才是梅雪嫣从前的样子。
梅雪嫣的一字一句,似是刀剑般,狠狠地戳着他的心。
梅雪嫣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宋溪亭失了神,抬手想要去拉梅雪嫣,却连她轻飘飘的衣摆都未能抓住。
宋溪亭看着梅雪嫣的背影,不知为何,觉得胸口一阵郁结,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下一秒,一旁的程胤上前,跟在了梅雪嫣的身边,一双桃花眼含笑看着梅雪嫣,温声说道。
“臣送您回去休息。”
宋溪亭听到这话,只觉得气血翻涌,一时间面色沉了下来,上前一把扼住梅雪嫣的手腕,将梅雪嫣带到自己的面前。
两人对视着,宋溪亭眼眶一片猩红,低沉道。
“他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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