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卿的话如雷轰响在耳畔。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只觉得他疯了！
“陆九卿！我慕家满门功勋，忠君爱国，他们已经因为你的猜忌付出了性命，你难道连死后的安宁都不能留给他们吗？”
我大喊着，希望陆九卿能听到我的声音，收回刚刚的话！
可陆九卿只是立在那里，神色漠然。
我试图去抓他，去晃醒他，可手却一次次穿过他的身体，落了个空。
最后，我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仰头望着这个年轻的天子，不禁回想起年幼时，父亲把我抱在膝上一字一句的教我：“一尊祖，二敬亲，三忠君，敬事后禄，致君泽民，愿为良臣。”
从先祖到父兄，慕家每个人将这条家训刻进了骨血里，为护大齐，马革裹尸，誓死不悔。
可现在陆九卿轻飘飘一句，便否认了他们用命践行的信仰，甚至连死后的体面都不给！
我红着眼看着陆九卿，无力裹挟着疲惫而来。
若祖先亲人泉下有知，该会为效忠过这样的皇帝而感到多么不值？
禁军首领也有些迟疑：“陛下，慕家与国有功，此举……”
“朕是皇帝，朕说他慕家有罪便是有罪！”陆九卿厉声喝断他的话，“朕就不信，这般还找不到慕云绾！”
禁军首领噤若寒蝉，沉默退下。
殿门缓缓关合。
我望着门缝照进来的那一束赤阳，追着禁军首领的脚步往外跑去。
我想去祖坟，想阻止他，想护家人最后的安宁。
可一次次，我刚踏出朱红的门槛，整个人就被那股莫名的力量扯回到陆九卿身边。
我越用力往外冲，砸回在青石砖地上时也越疼。
那股痛像是撕裂了灵魂，持久延续，疼到我无力挣扎，最后瘫软在陆九卿面前。6
我忍不住哀求：“陆九卿，我已经在你面前了，你放过他们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可任凭我如何，陆九卿都听不到。
他捏着荷包，语气里满是势在必得：“慕云绾，朕一定会找到你。”
我不知道他为何执拗的一定要找到我，也许是怕我真的会做出什么威胁他皇位的事。
可我已经死了，什么也做不了。
我将视线下移，落在他手指捻磨的荷包上。
那荷包是我一年前亲手所绣送给陆九卿的生辰礼。
我自幼习武，为了绣这个荷包我十根手指被扎的青紫，熬了整整半月才绣好，后来又剪下发丝同陆九卿的一缕发一起编成同心结放进里面，寓意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现在想想，真是讽刺。
我定定望着那荷包，视线如火般烧燃，好像如此就能将那荷包烧毁，否认过去那个犯蠢的自己一般！
但不能。
那荷包又被陆九卿重新挂回了腰间，随着他的走动摇晃，也讥讽着过去那个我的天真可怜。
……
又过了两日，陆九卿一直待在御书房。
禁军首领一直没来复命，倒是苏云锦来了一次想见他，被他以公事繁忙，要她安心养胎打发回去了。
我挑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背对而立，眼不见为净。
熟料这日，陆九卿上过早朝，却没回御书房，反而出了宫。
我被迫跟在他身后，一路走过长街，耳边尽是百姓的嗡然议论。
“慕家犯上谋逆的事是真的吗？”
“我见过慕老将军，他们一家人慈眉善目，常常在城郊施粥，看上去不像是反贼……”
“狗屁的慈眉善目！慕家辜负我们的敬仰，也辜负圣上信任，要我说掘了他们的祖坟曝尸都是圣上仁慈，就该给他们做个泥塑跪着，世世代代受人唾骂！”
我攥紧了手，一颗心像被凌迟般，疼的我瑟瑟发抖。
很快，陆九卿来到了慕家祖坟。
隔很远，我就看到了我曾亲自送葬，入土为安的祖母，母亲，嫂子……
慕家儿郎为护大齐，皆战死沙场，埋骨黄沙。
偌大的慕家祖坟里埋葬的尽是妇女稚子。
可这大齐的百姓似瞎了一般，只声讨着并不存在的虚妄罪名！
而陆九卿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直到禁军首领一身寻常百姓衣服走来，单膝跪地：“陛下，没见到慕云绾。”
陆九卿的脸色沉如黑墨，没有说话。
静寂间，只有风起。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一个小太监疾步走来，将一封战报呈给陆九卿：“陛下，边关的战报，守将阵亡，幽州城破！”
陆九卿眸色一凝，连忙展开战报。
幽州乃是大齐国门，幽州城破，敌军便可直捣黄龙，直奔京城！
我望着远处慕家祖辈的枯骨，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突然笑了！
唇亡齿寒，慕家覆灭，难道这大齐又能独善其身？
我笑中含泪：“陆九卿，大齐要亡了！”
“这大齐，该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