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芩咬牙切齿,强忍心头惧意:“是嫌动静闹得不够大吗?快把这东西给本宫扔出去!”
碧儿哪里敢碰那花?连忙施法术将花扔远。
晶莹的花瓣在半空中碎裂,似有鲜血渗了出来。
碧儿见状已是脸色惨白,定睛再一瞧,玄璃花滚落雪中,已然不见了踪影。
地面干干净净,哪有什么血?
这夜,宁远宫灯火通明,香芩与碧儿两人遍体生寒,一夜未眠。
……
次日,众仙进谏,请严熠加为林惢希立衣冠冢,处理身后事。
严熠加不准,众仙于是再谏。
苏氏一脉虽造反,但林惢希这位已薨逝的帝后,在众仙眼中并无不是之处。
她居于后宫却关心政事,严熠加性情冷冽,若众仙官有错必定重罚,而她良善体恤,常适时为众仙求情,是个再好不过的皇后。
严熠加最不喜有人同自己唱反调,见群臣坚持己见,勃然大怒,下令将为首进谏的几人收押,这场风波才终于平息。
碧儿听说之后,立刻回宁远宫禀告了香芩。
“娘娘,苏家虽倒,但在仙界声望甚高,另立帝后之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香芩被昨夜的事扰得心神不宁,听闻立后二字,却是胸有成竹:“急什么?帝后之位迟早会是本宫的,谁也别想从本宫手中夺走!”
言语间,外头传来通报声:“帝姬娘娘,东灵真人叔吟求见。”
东灵真人?
香芩正疑惑这是何人,一旁的碧儿开口:“听闻这东灵真人能当上仙宫全蒙祖上荫庇,并无多少真材实料,娘娘大可不见。”
“无妨,既然来了,不如听听他要说什么。”香芩招手,仙奴便将那叔吟领了进来。
“东灵真人叔吟,拜见帝姬娘娘。”那人恭敬见礼,笑眯眯地直起身。
是个发色灰白的男子,相貌平平,身上带着一股油滑鼠气,说是妖界鼠精也未尝没人相信。
香芩上下打量了这人几眼,眸光涌现轻慢:“东灵真人前来,所为何事啊?”
“自然是为了帝姬娘娘截帝后书信的事。”叔吟依旧是笑眯眯,说出的话却叫香芩面色一变。
“你说什么?”香芩盯着他,眼底满是阴翳。
此事天衣无缝,怎会被人发觉?
叔吟早已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不瞒帝姬娘娘,帝君已知是有人暗中作梗,正派人彻查。娘娘若信得过臣,臣可替娘娘将此事摆平。”
香芩似笑非笑:“你与本宫非亲非故,为何要帮本宫?”
“帝后已薨,仙宫只剩娘娘一位,臣帮娘娘,还需要理由吗?”叔吟说得意味深长,攀附之意已是溢于言表。
“臣不仅知道娘娘截获了书信,还知娘娘命人仿照笔迹另写了一封,叫苏烈误以为帝君要杀帝后。苏烈情急之下果然起兵,娘娘一石二鸟,既除去了苏烈,又让帝后与帝君彻底离心……此计堪称妙不可言啊。”
他说得抑扬顿挫,香芩听得皮笑肉不笑:“看来你是掌握了证据?”
叔吟摇头:“一切只是臣的猜测罢了。”
不过从这位帝姬娘娘的反应看来,自己倒是没猜错。
他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娘娘做这些,是为了那帝后之位。而今看来,帝后之位迟早会是娘娘的,臣自然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力。”
香芩红唇勾起:“东灵真人何必如此客气?从今往后这仙界若有什么动静,务必头一个禀告本宫,待本宫当上帝后,少不得你的好处!”
第十四章 帝王就当无情
与此同时,九霄殿。
严熠加处理完政务,抬头才见夜已深。
他嗅到一股熟悉的安神茶香,心头忽暖:“九儿?”
转目看到的,却并非林惢希,而是香芩。
香芩妆容精致,身子婀娜,行步间步摇叮咚作响。
严熠加记得,林惢希夜间总是早早沐浴,换上舒服的云裳,替他端来安神茶。
无论他处理政务到多晚,她都会陪在他身侧。
那道熟悉的影子被眼前人所覆盖,他拧眉,莫名不悦:“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给帝君送茶。”香芩将茶摆在桌案上,又端出几样小点心,“帝君尝尝这下界刚送来的翠果,酸酸甜甜满口生津。”
说着,拿起一颗翠果,递到严熠加唇边。
严熠加却并未没吃那翠果:“退下,孤还有折谏要批阅。”
香芩的手尴尬伸在半空,面上的媚笑僵住,顿了顿才尴尬道:“既如此,妾便不打扰帝君了。”
言罢,瞥了一眼那放在最面上的白玉折谏。
那是一封劝帝君立新后的折子,称帝姬只是一介小仙,绝非帝后人选。
还列出了几名大方得体、年轻貌美的上仙,皆尚未婚配。言下之意,帝后可出自这几位之中。
香芩看得大为火光,面上丝毫未表露,暗暗将那上谏之人的官职与名姓记住,心里已恨不得剥了那人的皮。
严熠加只是将那折谏扔到了一边,全无批阅之意。
香芩稍稍放下心来,行礼后转身离开了九霄殿。
她走后,严熠加目光沉入深深夜色。
近来常有宫人称帝后魂魄不散,看到过一道虚无缥缈的白影。
或许是以讹传讹,或许……是确有其事。
若真是她的亡魂,为何偏偏不肯出现在自己面前?
真如此决绝,即便化作亡魂,也此生不愿再见?
严熠加心头涌起说不出的痉挛,他放下朱笔,起身出了殿门。
纷纷扬扬的雪,不知何时已停,仙园中寒意入骨,呵气成冰。
他站在园中,身影高大却凉薄。
“今日群臣进谏,要为你立衣冠冢,将你风光大葬,孤没有应允。”
回应他的,是更凉薄的夜色。
一只寒鸦振翅,飞入仙林深处,带落枯枝上的积雪。
严熠加薄唇微动,继续说道:“孤知你没有死,你定是活了下来,活人又如何能立冢?”
四周依旧寂寂无声,寒风吹散他呵出的白气。
“你若来见孤,孤可免你所有罪名,可为苏氏一脉……”
那“平冤昭雪”四字,终究没能从严熠加口中说出,哪怕夜静无人,谁也不会听到,谁也不会知晓,他也无法开口承认自己有错,承认自己冤屈了苏家。
一个帝君,怎会有错?
即便有,那也定是旁人的错。
这话,当他还是帝储时,他的生父——崇鸿帝君曾在耳边重复过不下千百次。
那日他杀回仙宫,夺回帝位,看着病榻上仙寿将近奄奄一息的帝君崇鸿,内心竟全一雪前耻的快意。
曾高大威严,如山不倒的父王,在那一刻孱弱得如人间的白发老叟。
仙也不能不老长生,终究不是所有的仙都能成神成圣,权势没尽头,寿命却有尽时。
那时崇鸿见了他,没有怒骂,苍老的脸上只有恨和悔:“当初就该斩草除根……”
无非是说不该只将他贬至大荒,没有杀他。
严熠加笑:“是啊,斩草不除根,终将后患无穷。”
于是夺得帝位之后,他将崇鸿当时封的帝储流放到下界,派暗卫把人杀了,杀得全无声息,没留下任何把柄。
杀了崇鸿最看着的儿子,他来到崇鸿榻前:“你做不到的,孤能做到。失了情窍,冷血薄情,对帝王来说怎会是坏事?”
帝王就当无情,否则如何稳坐帝位?
没有情,那就用权势来填补。
严熠加此生心之所向只有权势,别无其他。
郎殇生出异心,杀之,苏烈功高震主,除之……总归不能留下后患,以免有朝一日局势变得危如累卵。
“九儿,你说,孤有何错?”
夜色中,严熠加再次开口,声音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