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将她扶起,在她手心塞了一个馒头。
路雪柔浑身一僵,下一秒,便不管不顾的将馒头塞进了嘴里。
等她狼吞虎咽的吃下馒头,路雪柔又被来人扶着坐到石凳上。
黑暗中只听得到风声在耳边轻拂,她感受到一颗温润的珠子缓缓落在她手心。
来人音色清冷:“这亦尘珠,是你最后一线生机,若是可以,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它。”
路雪柔听到这声音,身形微愣。
那人的脚步声远去,她握住亦尘珠:“路雪柔多谢司命星君。”
那脚步声一顿,复又重新响起。
她忽然又问:“星君,你知道我师父究竟是如何失踪的吗?”
来人没有回答,只看了一眼天,叹道:“这天,要变了。”
路雪柔握着亦尘珠,想了想,又将其藏于口中。
过了没多久,无妄宫大门又是被“彭”一声推开,路雪柔心中一慌,还没来得及反应,几个人便上前架住她,不由分说就要带走她。
“你们想做什么?”路雪柔挣扎着,却还是被押走。
耳边风声急切,最后停下时,已不知到了哪儿。
她茫然无措的伸出手往身边摸索,便直直触到了一个人,那人避开她的手,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带她下去,整理好仪态。”
是谢九桢,路雪柔一愣神,随即便是心慌。
她拉住他的袖子不肯走:“你又想对我做什么?”
谢九桢听得她的话,心头一怒,明明是她心思恶毒,害人害己,这话却说得像是个无辜的被害者。
谢九桢没了耐心,把她的手一甩,冷声道:“百年一次的神魔之井封印祭典马上就要到了,以前向来由无妄天君主持,如今天君不在,便由你去!”
路雪柔瞬间脸色惨白,身体也不由颤抖起来。
让她以凡人之身去主持祭典,就是让她去死。
可是,这一世,她死了便是真的死了,再不会有什么转世轮回。
仙婢们上前要将她带走,路雪柔不肯,她冲着谢九桢的方向凄然大喊:“如果我做错了,可也生受了九十八世的地狱轮回,该还完了!”
她这一生,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痴恋眼前之人,这错,难道九十八世的苦难还不够还吗?
谢九桢眉头紧皱,看着路雪柔激动哀切的样子,脸色有一丝松动。
可随之他又想起因她毒害,至今仍咳嗽不止的莺月,一下便冷下心肠:“那便受满九十九世!”
三日后,路雪柔被谢九桢带到祭典现场。
耳边鼓声阵阵,能听见纷杂的人群念着祭天咒文,那咒文一声催一声,便是句句要送她去死。
可她不想死,无妄宫只剩她一个,她死了,就再也没了无妄宫。
谢九桢拽着她的手,把她往前带。
路雪柔难以反抗,被带上祭坛那一刻,她颤声问:“若是,我再无来世呢?”
谢九桢一愣,随即怒气上涌,将她亲手强行押上祭坛:“别再跟我耍花招!”
果然,他还是不信她。
从前到如今,一次也没有信过。
心底的痛不受控制的翻涌,到底,他才是那个最能伤她的人。
祭坛上空阴云开始笼罩,立在祭坛之上,路雪柔突然感受到神魔之井的气息居然就在脚下!
她一瞬僵住了。
祭天咒文越来越急,她仔细聆听,忽然大笑,笑声愈感凄然。
原来如此,她都明白了。
众仙讶异的看着路雪柔的癫狂姿态,却听她大声道:“我无妄宫镇守神魔井万万年,师傅在的时候,你们人人阿谀奉承,如今却来暗自算计!这仙界污浊不堪,又与人间何异!”
底下一时噤声,祭坛边的谢九桢听着她的话,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好像有什么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大声呵斥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路雪柔摇了摇头,心底寒意几乎要将她冻住,她一字一句道:“这一场局,原是做了千年,为了我这最后的凤凰,你们真是煞费苦心。”
耳畔风声乍起,眼前的黑暗像一片深渊,将她沉沉往里拉。
因为这所谓的祭典,原来是要以她的神魂,永久封禁神魔之井。
路雪柔苦笑一声:“谢九桢,自我与你有这红线开始,你我便成了这局中棋子!”
“天帝陛下,我说的可对!”路雪柔问向天帝。
她覆着白绸的双目渗出鲜血,霎时染红白绸。
雷云沉沉,所有仙人围着祭台,路雪柔一身白衣,不像祭典的主持,反而像个祭品。
谢九桢也看向天帝,那高坐其上的天帝却不加解释,反而厉喝一声:“胡说八道!来人,马上启动祭典!”
祭典时间明明还未到,为何要立刻启动?
难道路雪柔说的……是真的?
谢九桢一时喉头干涩,犹疑不定。
路雪柔沙哑着喉咙唤他:“谢九桢,你若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眼见祭典就要启动,谢九桢最终还是阔步上前:“事到如今,你还想耍什么阴谋!”
路雪柔感知着他的方向,轻道:“你再凑近些。”
谢九桢沉着脸,又上前两步。
她忽然伸手,欺身吻上了他的唇。
那颗亦尘珠从她嘴中渡给了谢九桢。
谢九桢浑身一震,僵在原地,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两百年前的神魔之井,他看见莺月偷拿玄音扇……两百年后,又是莺月故技重施,而他在路雪柔坠井那一刻,也袖手旁观……
又是莺月自己弄伤双目,向他哭诉……
谢九桢心头一阵剧痛,喉中涌上一股腥甜,
是他!是他有眼无珠,一直都误会了她,甚至……一直在伤害她!
“路雪柔……”他想唤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耳边已经传来阵阵雷声,路雪柔神色平静。
“谢九桢,我们之间,果真不是姻缘,而是孽缘。你说的不错,既是欠下了,自然是要还。”
她戚然一笑,周身黑气窜流不止,脸上却是惊心血泪。
她脚边的祭坛已经升起一个复杂无比的法阵,眼见便殪崋正要将她神魂摄入,路雪柔突然抬手取下头上金簪,一下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忍着锥心之痛,她字字泣血。
“以吾神魂为咒,破天道,陨轮回,摧乾坤,焚仙魔之途!”
以神魂相祭,咒句诛心,回响六界。
师傅,徒儿不孝,无妄宫守了千万年的,这封印仙魔两界的神魔之井,便在我手中毁掉吧……
谢九桢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路雪柔,不要——!”
天帝听闻,一向威严的脸色骤变,甚至闪过一丝害怕,他高声厉喝:“快阻止她!”
可是,已经迟了。
只见路雪柔肉身倒地,神魂化作一只敖天火凤,振翅九州,而后火凤浑身浴火,泣血哀鸣。
而后,一声巨响,祭坛倒塌,神魔之井忽然四分五裂!
一道青光射出,彤云蔽日,海啸山鸣,天崩界摧!
便见一白衣男子踏光而来,手中一支玉笛,一曲无妄回响六界。
天帝慌乱万分,众仙亦惊恐出声:“是……无妄天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