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大典上,夜铎诏书为先帝追加谥号,议定新朝年号为景安,颁发圣旨大赦天下。至此,长治朝真正落下帷幕,取而代之的景安朝。
新朝的第二道诏书,便是追赠懿德太子为懿清帝。
此诏书一下,朝臣们便沸腾了。
先帝万事皆要朝臣们商议再商议后才裁定,朝臣们早习惯了那样的君臣相处之态,可新帝行事果断,雷厉风行,更不喜朝臣们在民生大计之外的事情上掺和过多,等朝臣反应过来后,竟是发觉许多事情陛下和相阁大臣议定后便定下了,陛下居然未在大朝会上先给个预告!
譬如懿德太子为帝这事,朝臣们就很不淡定了,尤其是大批的言官。
数不清的奏折堆到了紫宸殿大殿上,引经据典地说他将懿德太子追封为帝的错处,说得激烈的,更是牵扯到了荣太后身上,说荣氏一族后戚干政也好,说太后昔年如何纵容太子也罢,总之就是一个目的,势必要景安帝收回诏书!
夜铎将一本上谏的奏折丢到桌案上,看着那厚厚的一堆,他忍不住冷笑,“这些言官,上蹿下跳多少年了。”
说什么劝谏的话,不过是看他这个新任的帝王不好说话,不听他们的谏议,便坐不住了。为着保住日后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这才群情激愤。
“可眼下言官们不肯做罢,武将那边,裴家也快回京了……”吴英很是担忧,就怕到时候夜铎孤立无援。
“昔年父皇有心推行政策,却桎梏于言官们的束缚,往后还有多少年呢?难道朕也得跟父皇一样,任由他们闹着?”他笑了笑,眸光坚毅得很,“不破不立,总要给他们换个规矩,不然,便都以为皇室所有的事情,他们都要插上话了。”
虽然言官手握劝谏的权利,可近百年来,言官劝谏的范围不断扩大,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于皇帝选不选妃,选哪家贵女为妃,言官都得说上两嘴,手伸得实在太长。
做个帝王日理万机已经够累了,夜铎不喜欢事事都被人盯着,便要快刀斩乱麻,早些把朝堂理顺了。
“他们不是会哭诉吗?说朕愧对先帝,肆意追封,就差要以死谢罪了。跟谁不会似的。”
翌日,大朝。
百官惊讶地发现,陛下居然不!来!上!朝!
一询问才晓得,原来是陛下昨日去了一趟椒房宫,想及昔日与懿德太子之情谊,不免动容,因思念兄长太甚,以至于病倒,不能上朝了。
再一打听,荣太后也病了。
说是劝诫新帝莫要追封无果后,又想及昔日独子,心中抑郁,躺床上好几日了。
这可了得!
言官们更是激愤了,你一个皇帝,怎能不上朝拘泥于儿女情长!你一个太后,怎能还劝不住皇帝!
紫宸殿的折子更多了。
可是这折子就像石沉大海似的,都没个回响。
连着几日,送进紫宸殿的折子,只要涉及懿德太子的,一律不予批复,其余的还是如之前一样,批复得快而精准。
可一说上朝罢,新帝就病了。
民间渐起言官逼迫新帝的谣言,百姓们这下也不理解了。
人家新帝多好的人,当年洪灾的时候为国为民都没倒下,现在成了皇帝了竟然被言官口诛笔伐得病了!懿德太子又是多好的人,且这是皇室的家事,皇室族亲都没人反驳,宗正寺也没吭声,你几个言官倒好意思吆五喝六!
于是言官们遭罪了。
上朝下朝的途中总会被扔些臭鸡蛋、烂菜叶子的。
这也没法子,官员们甚至不能派人去捉那些“刁民”。因为大邕重言官,也重民心,贪官污吏便是要被扔臭鸡蛋的。
可从前都是那些帮着帝王压榨百姓的奸臣有这遭遇,素来以清名著称,清高孤傲的言官们,这还是头一次被民间百姓不喜,这样大规模地受到来自百姓们的嫌恶。
言官们虽然头铁,可那些夫人女眷们可受不了了。
本是皇室自个儿的家事,丈夫、儿子非要去插一嘴,弄得他们一家都成过街老鼠了,这哪里能忍!
言官们不知不觉间受到了里外的攻击,不过小半月,好些便都偃旗息鼓了。
虽还有些顽固分子,可已不成气候。
这时候,相阁重臣也都出面,支持新帝之诏。
第141章 宫权
这时候,相阁重臣也都出面,支持新帝之诏。
不过一月时间,朝堂之上风声渐转。
夜铎登基后头一回与朝臣掰手腕,不费一兵一卒便胜了,别小看这一来一回的拉扯,作为新帝,能在登基之初拿稳话语权,对于日后行事,是有莫大的决定作用。
慈安宫内,荣太后端了茶盏,却始终没有喝上一口,眉间几分愁意消散不去。
“虽说如今言官们消停了下来,可君臣不睦,于社稷安稳不利。”她放下茶盏,看向对面坐着的夜铎,说道:“眼瞧着就是龙抬头的日子了。甘露殿也许久未曾热闹过,不如趁着好日子,大宴群臣?”
说是个宴会,实则也是和睦君臣的意思。
压抑得久了,总要件事情来缓和一二。
“母后所言,正是儿子所思。”夜铎笑了笑,他今日来本也有这打算,太后却先于他之前说了。
荣太后见他没反驳,心下稍安,眉峰间的皱褶总算有所松弛,说起另外一事来。
“如今也是新朝了,宫中多年未曾大选,去年本该有选秀,因着先帝丧仪,便耽搁了。眼下宗室子弟大有适龄未婚配的在,京中大臣之家也有好些待嫁之女,也该好好办一办,热闹热闹。若瞧着合适的,选进宫来,给你为嫔为妃也是极好的。”
这番话最要紧的还是最后一句。
边关战事平息,礼部和鸿胪寺遣往边关与北狄议和的官员也已在路上,等诸事平息,裴庆便要班师回朝,彼时德妃的位置也得动一动了。
如今后宫之中,虽已有显赫出身的贵女,可却非武将重臣,以免裴氏一家独大,自然要遴选新的贵女入宫,平衡裴氏之势。
“母后说的是。”夜铎端正坐着,没什么表情,“只是儿子觉得后宫已然充盈,不必急着选妃,先给宗室公卿选配合适的罢。”
“昀儿,你……”她叹了口气,“后宫宫权,总不能一直放在哀家这儿。我到底成了太后了,是老一辈的人,再捏着宫权不合适。你既然不想立后,又不愿纳妃,那你何时寻了人将这宫权领了去?哀家可先说好,渺儿不能接这权。”
因着懿德太子的事,荣家已然过于显眼,要是齐渺再得了太重的宫权,外戚太过得势,于她们而言,并不见得是好事。
“宫中已有一个裴氏,再招权臣之女入宫,也未合适。除了裴氏,宫中有的是贤惠聪令的女子,可掌宫权。”他说这话时,眉眼间就忍不住浸润了笑。
荣太后沉吟片刻,“你是说,顾家那丫头?”
“正是。”他颔首,“去年中秋宴,想来母后也能看到一二。”
说起中秋宴,太后仍是心有余悸。
当时事情发生得急迫,顾嫔镇定自若,在侍女们手足无措之际,一边吩咐着侍女悄无声息将白氏抬到了配殿,避免惊扰了宾客;一边又叫侍女守住了她与白婕妤桌子上的吃食,这才叫后头探查时证物齐全。得知白婕妤是中毒后,比贤妃这个管事的还头脑清醒地吩咐侍女们去查饮食。
就凭这点,就足以看出她的能耐。更别提昔日宫变时,亦是她稳住东宫众人,保住了诸位妃妾安宁,也叫大皇子平安降生。
不思索还好,这一细思起来,太后都觉得顾嫔哪哪儿都合适。
论能力,顾嫔虽从未协理过后宫,可掌事之才亦是不容小觑。论资历,她也是从东宫就一路跟着夜铎的,比起龚嫔还资历深厚些;论性子,连她都喜爱的,这脾性自然是好。但也不是说她耳根子软,太软弱的人,莫说夜铎了,她就头一个瞧不上。顾嫔呢,胜在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所以这么些年来,盛宠不衰的,满后宫里,唯有她一个。若要再说她些好的,她甚至肚里还有个皇嗣,这就更是能服众了。
倘若一定要找出她哪点不好来,那就是……
“顾嫔就是家世稍低微了些。”虽然在后宫之中,她的家世已经中等的了,可离显贵,还差很大一截呢。嫔位妃位上头,她是家世最不打眼的那个。
“只要能治理好后宫,家中官位高低又有何妨呢?”
“这是自然。”太后笑着颔首,“古往今来,以家世论高低,是因家世好的女子向来有更好的教学,自然会得也多些。可顾嫔本就伶俐,自然不必看这个。不过,你若要给她宫权,也得等她产下皇嗣,身子轻松了才好。否则就是累着她。”
等顾嫔平安生产,便可晋位,位列四妃,便可名正言顺掌宫权。
“是,儿子晓得了。”
母子之间多年默契,聊得也通畅,将近午时,齐贤妃也来了,太后本想留夜铎用午膳,他却还忙着政事,不得不先告辞了。
相关Tags: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