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楚国,丞相府中。
“娘娘,司礼监来人了。”
“嗯。”
江妧已经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会儿自己的脸,站起身的一瞬,那暗金色眸子迅速褪成了普通的黑色。
替宫里传话的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太监,送来的都是后日封后大典需要准备的东西。
看着大箱子一箱一箱的往府里搬,装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江妧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反而觉得头很痛。
来凡间还没几天,为了做这劳什子皇后,她家门也出不去,蹲府里日日学宫中规矩,记没记住不说,打是真没少挨。
想她活了千把年,甚至谈不上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人’,潇洒了大半生,如今倒叫这凡间的破规矩给难住了。
条条框框的有什么意思?
这也就罢了,丞相夫人那个便宜娘亲还不时跑来她耳边哭,哭的眼睛都肿了,念叨着进宫就是作孽。
江妧每次听着,弱小又无助的晃那脑袋上插着的步摇钗环,硬是没敢反驳。
进宫不可怕,作孽的是学规矩。
捱了几日,总算到了封后大典这天。
天上显祥云,整个安楚异常的热闹,真就一片盛世的假象。
“妧儿,你回来得急,你爹爹最近又太忙了,很多事情来不及和你说,你只要知道,我们一家都疼你的,只是迫不得已……”
“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丞相一家悲切的心情感染到了江妧,让她也体验了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离别之痛。
“呜呜呜,娘亲,几位哥哥,妧妧定会保护好自己的,也会努力在宫中争个一席之地,保家中平安。”
丞相夫人闻言,扑进大儿子怀里哭的更大声了,“你这傻妹妹连规矩都没学明白,还不知道进去能活几天,怪我啊以前都太娇纵着她了……”
江妧:“……”
出了门,江妧坐在那高且奢靡的凤舆上,又开始没心没肺起来,被巨大的阵仗包围在其中,好奇的打量着下面围观的百姓。
那些人粗布麻衣,大多神情淡漠,连小孩子脸上也都见不到笑容,隐约还能听见低低咒骂,说这天下要完了云云。
说最多的,自然还是宫里那位人人得而诛之的奸宦了,说他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目无王法,只手遮天......
可惜,江妧暂时没体会到他们的人间疾苦,没法带入一起哀叹。
等凤舆进了皇宫,她跟打了鸡血似的,感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起来。
当然,这鸡血很快就在一系列复杂庄重的仪式下被摧残殆尽,后半部分只知道跟着引礼女官进行肢体配合,万众瞩目下,她端着假笑,像极了没有感情的傀儡。
而且……身旁的少年皇帝是什么模样她不关心,要大赦天下什么的也跟她没关系。
那双乌黑的眸子不动声色的在文武百官身上搜寻着什么。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小脸逐渐有些焦灼起来。
丞相江文山站在文官的最前排,注意到了他家闺女的情绪。
一和江妧的目光对上,担心她是害怕,所以老神在在的递过去几个安抚的眼神。
这如今本该天下太平的盛世,却因皇帝年少,让奸宦当道,搞得朝廷一片混乱。
八年前,他对外宣称自己女儿死了,将这女儿藏在江南整整八年,就为了保她一个平安,可终究是没瞒过那死阉贼,竟将此事翻了出来。
他都许久没见小闺女了,一转眼就得入宫与虎为伴。
真是让人生气。
江妧对此眨了眨眼睛,猛然反应过来这人是她那只见过一两次的丞相爹,连忙扬起嘴角作回应,看得那老头差点失态得老泪纵横。
这时,皇帝像是欣赏够了自己新娶的皇后,总算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掌印怎的还没来?”
桓承的语气带了些许不满,却又不敢表露太多。
那张十七八岁的脸上稚气未脱,看起来属实是没什么帝王威严。
江妧眼尾余光扫了他一眼,稍稍凝神听声儿。
“回皇上,应是快到了。”
话音刚落,人群传来一阵轻呼。
江妧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场面。
那位权朝倾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九千岁谢长临,一袭绯红锦袍,皮肤带着病态的白,神情淡漠如神祇,闲庭漫步般走来,赏心悦目得像极了话本子里风华绝代的少年郎。
前提是,能忽略他身上绣着的仙鹤比皇帝身上的龙还张牙舞爪的话。
嗯……
还有他手上提着的,一颗圆溜溜的脑袋。
江妧见到他的喜悦在看到那颗头的时候凝滞了一下。
这,这么生猛的吗?
“咱家来的迟了些,没耽误大典吧?”
他悠悠扫了眼那些惊恐,亦或是憎恶的神情,磁性低沉的声音好似在问“你今天吃饭了吗”一般自若。
都快结束了,你说呢?
桓承扯出一抹差强人意的笑,“来得正好,掌印,正等着你捧节出宫呢。”
像是没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一般,桓承只想尽快把这大典给了了。
“小事儿,荣庆,你去。”
谢长临不紧不慢的示意一旁小太监,自己则好以整暇的站在那。
江妧认出,前几日来家中送东西的就是这个荣庆。
谢长临明目张胆撂挑子,让桓承觉得心累且习惯,催促道,“也好,时辰不早了,快些结束吧。”
荣庆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走上前去,反而还站在谢长临身侧微微弓着身子,没有动作。
江妧看着谢长临,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一时走了神,连身边桓承骂了荣庆句什么她都没听清。
哦,是,狗奴才!反了你了!
谢长临突然将目光落到江妧身上,对上那双明亮乌黑的眸子时不动声色的顿了下,然后懒洋洋的扯了扯嘴角,“怕娘娘嫌恶心,咱家还特地让人洗了洗。”
看得出来是真的洗过了,那脑袋还在滴水呢。
江妧回神,真诚的笑了笑,“千岁真是贴心。”
众人:“……”
谢长临面不改色,“娘娘谬赞。”
他移开视线,轻描淡写骂了荣庆一句,“狗奴才,皇帝都叫你气着了,真能耐。”
“也罢,不如收拾收拾散了吧。”
散了?这么大个典礼这就散了?
文武百官包括桓承在内的谁不气的吹胡子瞪眼?
嚣张!无耻!罔顾法纪!
荒唐!越来越荒唐!
谢长临嘴角扯出若有似无的弧度,“怎么?不散?”
“那咱家说点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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