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很久。
想这满怀希望和汗水的一年,想还活着的爸爸,想跟我说因为要保护的人还活着所以要做一个还不错的人的傅浅。
最后我跟傅浅说:「回去和爸爸妈妈告个别吧。」
变成蝴蝶的庄公更快乐。
可他不是蝴蝶,我也不是周公。
我必须要去面对自己真实的人生。
该死的怪物还没死呢,我不能如它所愿。
我回到了家。
爸爸妈妈还在为我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而高兴。
爸爸在厨房里做饭,烧我最爱吃的梅菜扣肉。
厨房里很热,他光着膀子满头大汗,听见我进来的声音不耐烦地挥着铲子:「去去去,出去待着去。」
我靠在门边看着他。
我想跟他说,爸爸,其实我没有像你期望的那样,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
我也没有做出一番事业。一毕业我就嫁人了。
我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婚姻,也没有保护好我爱的人,比如姐姐,比如你。
最后,我一无所有。
可我什么都没说。
我平静地和他们吃完了最后一顿饭,起身道别。
我跟爸爸说:「爸爸,有一句话你当年说得很对。
「只要我想,只要我愿意去努力,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做到。
「高考是这样,其他的事,也会是这样。」
爸爸抬起头,胖胖的脸笑出纹路。
他说:「是这样的呀,爸爸说的,不会错的!
「我闺女,啥都能做成!
「要自信!」
他冲着我弯起手肘,比了个冲鸭的手势。
我痴痴地望着他,眼泪模糊了视线也不舍得眨掉。
我轻快地说:「我知道啦,爸爸。」
26
话音刚落,画面彻底支离破碎。
再睁眼,我还是在那座荒楼。
一地的血,依稀可以看见周绩衣服的碎片。
狐鬼倚靠在地上喘气。
傅浅那一枪还是对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哪怕吃了周绩也没有恢复多少。
狐鬼已经完全非人化了,脸上有一半是森森的白骨。
看见我醒来,她猛地喷出一口血。
她质问我:「我为你编织了一场美梦,你为什么要醒来呢?梦里不好吗?有爱你的爸妈,有好的大学和光明的未来。」
我说:「你放屁!成绩是我一分一分考出来的,别往自己的臭脸上贴金。」
我凶狠地扑了上去,扣住她脸上的白骨,奋力一扯:「你还敢提我爸。为了他,我也得出来报仇。我不会再只知道痛苦逃避,和你玩不痛不痒的情爱把戏了。」
她的白骨被我扯断了几根下来。
我一边打她,一边嘲笑她手段低下,竟然还给我脑子里塞剧本说自己是女主,真是脑残。
狐鬼大怒。
她也正虚弱,翻过身和我厮打起来。
两相僵持之际,一声枪响。
傅浅:「哟,又是十环!」
他打断了狐鬼的胸骨。
「我也醒了。」他举起枪,走到我身边,把我拽起来。
看着倒在地上失去行动能力的狐鬼,他把枪塞进我的手里,手握住我的手:「你来选朝哪里开。」Ўȥ
他笑着说:「我们试试看物理超度。」
他知道我的不甘、我的恨。
我把枪口对准狐鬼。
「你很擅长蛊惑人心吗?」
胸口。
「你很喜欢吃人吗?」
嘴巴。
还有手。
一枪又一枪。
狐鬼的哀嚎声响遍荒楼。
她抖着嗓子:「没用的,就算你折磨我,我也可以换一具身体继续活下去。哈哈哈!」
一道声音回答了她:「是吗?寄居在我的身体这么多年,你不是和我缠在了一起吗?」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狐鬼面目狰狞地挣扎了起来,她不受控地一边往外爬一边尖叫地喊着不要。
不一会儿,她竟爬到了荒楼边缘。
一瞬间,我福至心灵。
「姐姐!」我喊了一声。
她短暂地停了停,没有转身。
她说:「小莉,对不起。
「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你了。
「对不起。」
她手臂用力,翻身坠了下去。
我下意识地想追过去,被傅浅死死地抱住了。
他说:「陈梨,你还记不记得我带陈茉去找过大师?
「大师说,陈茉只有自己杀死狐鬼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下一世,她会出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
我哭得不能自已。
27
狐鬼只做了一件好事——杀了周绩。
我还是他的法定配偶,能够继承他的所有财产。
那是很大的一笔钱,够我挥霍几辈子。
我把妈妈接到了身边,又请了疗养师为她调理身体。
她没有再问她的大女儿和女婿,只是深深地拥抱了我。
在某个春日,我以陈茉的名义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帮助当年像我们一样留守在家的女童。
不仅为了给她积德,也为了给她多留一些痕迹在世上。
人真正地死去,是被遗忘。
我希望永远都能有人记得她。
傅浅这些年重振傅家效果不错,帮我处理了很多事。
在他的帮助下,我开始学着打理周绩遗留下来的本就该有我一半的产业。
傅浅跟我说:「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先努力地活着。陈梨,这是你教会我的道理。」
他当初没想到我能那么快接受重生好好努力,后来也没有想到我能那么快接受一切归零回到现实。
我说那场幻境,确实促成了我们的重生。
虽然遗憾我最终还是没能在那时就改变自己的人生,但那一段胜利给我带来的意义是非凡的。
这远超过一场考试本身的价值。
即使是在这残破的、并未被改变的世界,我也有勇气去开出新的花来。
傅浅笑了:「好啊,那我们继续一起携手努力,冲鸭!」
他的手腕上,珍珠手链散发出温柔的光,无声地支持着他。
我:「……」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心态这么年轻的?
总之,反派先生和女配小姐,正在成为自己人生真正的主角。
在重重风雨之后。
番外
1
陈茉最爱的人是她的妹妹。
但偶尔,她也会嫉妒她。
嫉妒她长得比她更漂亮,也嫉妒她更受父母宠爱。
她知道,爸爸每一次外出打工回来,都会悄悄多给妹妹一小把糖果,塞在她的口袋里。
爸爸望着妹妹的眼神,和望着自己不一样。
2
初二那年,这种嫉妒达到了巅峰。
爸妈在南城勉强立下了足,可经济条件只够带一个孩子过去读书。
陈茉看见妈妈飞快地看了一眼爸爸,毫不犹豫地说:「自然是小莉先跟我们过去。」
爸爸抽着烟,没作声。
他默认了。
陈茉的心像是掉了冬天腌的酸菜坛子里。
她哭着跑进了山里。
她心想,为什么我不能成为被选择的那一个呢。
如果你们选择了我,我也会让给妹妹的。
我知道,我的成绩更好,即使在乡下读书也能考上重高。
我知道,我年纪更大,可以独自照顾好自己。
可我,也想要被选择一次。
哪怕一次。
想着想着,一个可怕的念头浮在心头——
要是,没有妹妹就好了。
她着了魔一样不停地这样想,直到远远地听见妹妹的呼唤声。
陈茉才陡然惊醒。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方水池前,池旁卧着一座奇怪的兽类骨架。
骨架黑洞洞的眼眶盯着她,对她露出笑来。
可是等她揉了揉眼睛再看,眼前还是熟悉的山林。
哪里有什么骨架和水池。
陈茉打了个哆嗦。
那晚是妹妹找到了陈茉,抱着她哭个不停。
妹妹说她不走,要走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