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枝陆西洲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大结局-纪南枝陆西洲小说免费阅读纪南枝陆西洲
时间:2023-06-14 09:15:19 热度:37.1℃ 作者:网络
纪家豪挣开她的手,倔强地拄着拐往大门走。
忽然,一个军绿色的挺拔身影挡在了面前。
抬头看去,他不由愣住了。9
是陆西洲。
两天不见,他好像憔悴了很多,眼里满是红血丝,下眼睑泛青,很没有精气神。
纪家豪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抓住他,满目期待:“姐夫,我看见好多医生都回来了,我阿姐呢?她怎么还没回来?”
听到这话,护士一下没忍住,红了眼瞥过头去。
陆西洲神色微凝,嚅动着有些干裂的唇:“你先回病房。”
说着,就要扶着他回去。
可纪家豪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刻意回避,突然甩开,转身朝院长办公室去。
“家豪!”陆西洲沉呵。
“你们都不告诉我,我去问院长爷爷!”
纪家豪拐拄的飞快,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从姜雪柔口中得知阿姐去边境后,他的心就好像被挖空了一样不踏实。
加上连日来他几次询问身边人阿姐的消息,得到的都是含糊不清的回应和回避,他再也没办法继续等下去。
眼看纪家豪铁了心要问个明白,陆西洲也知道这事无论如何都瞒不住,只能哑声说:“你阿姐不会回来了。”
纪家豪步伐顿住,木然转头:“你说什么?”
护士于心不忍:“陆团长……”
纪家豪才十二岁,纪南枝又是他唯一的亲人,这样告诉他,他得多难过。
陆西洲似是抛掉了所有,迎着纪家豪惶恐的眼神,撕扯嘴角:“她牺牲了。”
少年像是遭受到了什么重击,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他无措的目光闪过丝迷惘,一个劲的摇头低喃:“不,不会的……阿姐不会死……你在骗我……”
慌乱的声音让四周的医生护士都不由停下脚,痛心的看着脸色骤白的纪家豪。
护士再也看不下去,轻轻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家豪,纪医生说过你是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要坚强……”
纪家豪通红的双眼一凛,他瞪着面前同样红着眼陆西洲,还有那一双双饱含同情和惋惜的眼睛,咬牙嘶喊:“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阿姐不会死!”
他疯了似的冲了出去,一瘸一拐地奔下台阶,却还是摔了下去。
他也顾不得伤痛,连拐杖都没捡,哭着往前爬:“你们都骗我,阿姐不会丢下我……她说要带我去大医院治病,还说要陪我长大的,她怎么舍得死……”
第14章
陆西洲立刻跑过去,把纪家豪扶起来。
而纪家豪像是彻底被击垮,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失去了爸爸妈妈,为什么还要带走我的阿姐……”
陆西洲将他抱在怀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绷的唇线不断的颤抖。
看着这一幕,在场的人都红了眼。
陆西洲护着纪家豪的头,嘶声呢喃:“她在的,一直都在……”
……
之后几天,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团长。
没完没了的训练,有条不紊的演习,就像已经忘了纪南枝已经牺牲的事。
这天傍晚,下操哨声响起,战士们都往食堂去了。
陆西洲穿着被汗浸透的作训服回大院,进门却看见屋里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神情严肃的男人。
陆骁——江宁省委书记。
他拧起眉,挤出一声:“爸。”
看着憔悴了许多的儿子,陆父眼中划过抹不忍。
他起身握了握陆西洲的肩:“南枝的事,我都知道了……”
陆西洲眸光暗了暗,没有说话。9
面对他的沉默,陆父放下手:“当初你不顾全家反对去当兵,又找了身为军医的南枝,早该做好彼此牺牲的准备才对,但我看你,还是没……”
“没有。”
陆西洲打断他的话,定定迎着父亲诧异的眼神:“军人牺牲是光荣的,我已经接受了。”
默然片刻,陆父沉下眉眼,扫了眼整个客厅。
落灰的桌上的红糖糍粑已经发霉,沙发上还放着件的确良印花衬衫,电视柜旁陈旧的医疗箱没有合上,里面是针灸针和各种药……
的确有些乱。
“小刘。”陆父朝门口的秘书道,“去找个人,把这屋子收拾收拾。”
“不用!”
陆西洲像是被触碰了痛处,拔高的声音登时冷冽的许多。
陆父疑虑,可又在瞬间明白了,眉头紧拧:“你不是说已经接受南枝的死了吗?”
这一次,陆西洲没有说话。
他捏紧了拳越过父亲坐下,绷起的下颚有些发酸。
红糖糍粑是纪南枝做的,衬衫是她的,医疗箱也是她在家为了方便去看纪家豪准备的……
整个房子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没有动。
好像只有这样,他就能告诉自己她还活着,在某个地方完成她的使命,总有一天会回来。
看着陆西洲微红的眼尾,陆父叹了口气:“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这回来是来接孩子的,也幸好你早发现姜雪柔的本性,要不然孩子都得跟她学坏。”
听了这话,陆西洲低眉苦笑。
早吗?是迟了才对,否则纪南枝怎么会受那么多委屈。
陆父摇摇头:“我儿子我清楚,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谁劝也没用。”
四周回归沉寂。
陆西洲却觉耳边在嗡嗡作响,他下意识看向楼梯,总觉得纪南枝下一秒会出现,轻轻地说一句:“你回来了。”
他眼眶一涩,深吸了口气强忍下胸口的要命的空荡。
“团长。”
警卫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外敬了个礼。
陆西洲敛去情绪,起身看过去:“什么事?”
“刚刚医院那边来电话,说夫人弟……说纪家豪不肯做治疗手术。”
第15章
军医院。
面对纪家豪的抗拒,李越和院长束手无策的站在病房外。
见陆西洲过来了,院长立刻说:“陆团长,你去劝劝家豪吧,无论我们说什么,他就是不肯做手术。”
李越也是忧心忡忡:“而且纪医生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我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陆西洲眸光微微一暗,推门进去。
只见纪家豪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他看着窗外,眼睛无神。
陆西洲走上前,拿起术前要服用的药,又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先把药吃了,身体重要。”
听见他的声音,纪家豪慢慢转过头,聚焦的眼神慢慢浮起丝怨恨。
‘啪’的一下,他直接打掉陆西洲手里的药:“谁稀罕你的关心!”
陆西洲脸色微变,没等他开口,纪家豪恨恨瞪着他:“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之前为了姜雪柔,是不是要抛弃阿姐?”
这几天,他后知后觉的一直回忆着姜雪柔那些话。
失去唯一亲人的痛,和因为心疼阿姐而对陆西洲产生的怨恨,像两把刀子日日夜夜绞着他的心。5
“没有。”
陆西洲没有像上回那样严厉对待,他看着纪家豪跟纪南枝相似的眉眼,声音沙哑:“我跟姜雪柔的确有过一年的感情,但后来她说要跟父母去港市,我们就断了。”
纪家豪却不信,反而更为阿姐委屈。
他红着眼控诉:“自从阿姐跟你结婚后,我就没见她笑过了,她不是这样的啊你知不知道?她以前一提起你就会笑……”
“你都娶了我阿姐,为什么不对她好?为什么要对姜雪柔好?为什么让阿姐伤心?你知不知道她一直都想着你,想了你整整十年!”
“如果早知道你是个坏蛋,我绝不会让阿姐嫁给你!”
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往陆西洲的心窝里捅刀子。
他以前不知道,可看到纪南枝的日记后知道了,他失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见陆西洲不说话,纪家豪更加悲愤,被子枕头全往他身上招呼:“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听见里面的动静,李越和院长赶紧进来。
院长拦住纪家豪,急声劝:“家豪,家豪!你冷静一下!”
少年此时的力气大到吓人,他挣开院长的手,红的滴血的双眼透着无尽的绝望:“院长爷爷,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李越于心不忍:“家豪,你姐姐牺牲前千叮万嘱我要把你治好,为了她,你不能这样,你才十二岁,还有几十年的光阴,不说你自己,你姐姐的英灵也不会忍心看着你一辈子都受折磨。”
纪家豪却已经心如死灰,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只要阿姐能回来,我宁愿我另一条腿也断了。”
话音刚落,陆西洲突然把他扛了起来,朝李越道:“麻烦医生准备手术。”
说完,直接出去往手术室走。
纪家豪气急败坏地挣扎:“放开我!陆西洲,你放我下来!”
听见他连名带姓的喊自己,陆西洲眉头也不皱一下,把人放在手术台上。
纪家豪疯了似的要逃离:“我不要让阿姐一个人,我要去陪她,她总是保护我,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啪!’
忽然,陆西洲一个巴掌狠狠摔在纪家豪脸上!
第16章
纪家豪登时愣住,呆呆看着面前终于露出怒意的男人。
“你要死可以,把腿治好了再死,免得去见你阿姐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白送了条命!”
陆西洲的声音很大,像是雷在不断宽敞的手术室里炸开,震的人心发颤。
纪家豪张了张嘴,喉咙里卡了千言万语说不出来,眼泪又淌满了脸:“阿姐,阿姐……”
陆西洲抑着眼眶的酸涩,声音渐渐哑:“我对不起她,可现在唯一能弥补她的就是照顾好你,你也一样,康复就是你对她最大的安慰。”
纪家豪低头抽泣,捏着裤子的手缓缓收紧:“我想她,我想她回来……”
陆西洲吞下哽咽,转身出去。
面对院长和李越关切的眼神,他还是保持着沉稳:“我这些天要准备军事演练,家豪就麻烦你们照顾,有事立刻联系我,我马上过来。”
院长眼眶湿润:“放心吧,我也答应过南枝,会好好照顾家豪的。”
李越也附和道“我一定会让家豪好起来的。”
陆西洲感激地朝他们点点头,大步离开。
日落西山,天边的火烧云像是凝固的岩浆。
陆西洲走在路上,心绪渐远。
风吹来,一片木槿花瓣飘过他的眼前。
眼神恍惚了瞬,猛然一怔。
大道的尽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纤细身影迎风而立,晚霞照在她身上,像是覆上了层金光。
陆西洲步伐滞住,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那个影子一样。
“南枝?”
一声沉哑的低唤,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温柔的脸庞就像当初在医院的重逢那样鲜活明媚。
她浅浅一笑,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
陆西洲亮着眼眸,不可抑止地冲过去:“南枝!”
伸手一揽,伴着对方的消失,他空落落的双臂僵在了半空。
胸膛霎时像遭受到了致命一击,短暂的窒息感过后,他无措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那个转瞬即逝的人。
“南枝……南枝!”
伴着男人几近哀求的呼唤,木槿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整条寂静的街。
陆西洲踉跄几步,无力的双腿‘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支撑双臂的手攥成了拳头,不停在颤抖。
他从不知道,失去的滋味这么痛!
纪南枝应该很恨他吧,要不然怎么会连梦都不给他一个……
良久,陆西洲才重新找回身体的支配权,借着晚霞最后一丝光芒回了军区。
次日。
训练场传来一声声口令,陆西洲站在指挥台,墨眸一扫:“二排排长,两个人五枪脱靶两枪,把战斗当游戏吗?加大训练!”
“是!”
二排排长被当众点名,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但也不好说什么。
他带的大部分都刚从新兵连分配下来的,之前都在训体能,现在突然转向作战演习,很多新兵蛋子还没适应,才导致成绩下滑。
这时,警卫员跑了过来,敬礼道:“团长,医院那边刚刚来电话,说纪家豪的手术很成功。”
听了这话,陆西洲严厉的眉眼才有了丝松缓。
等纪家豪康复,纪南枝也可以安息了……
警卫员欲言又止:“还有件事……”
陆西洲皱眉呵斥:“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是!”
警卫员立刻站直身体:“姜雪柔说要见您一面。”
第17章
陆西洲想都没想,直接冷下脸丢出两个字:“不见。”
“你去告诉她,她的事有公安处理,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警卫员愣了半晌,才应声离开。
陆西洲绷着脸,想起那天在门外听见姜雪柔说的话,胸口还是像有团火在烧,可更多的是懊悔和自责。
如果他早点察觉姜雪柔的用心不良,也不会让纪南枝受那些委屈……
他仰头深吸了口气,慢慢压下涌上心的刺痛。
乘着午休,陆西洲赶去了医院。
病房里,纪家豪刚吃过药睡下。
哪怕是睡着了,他手里还抓着纪南枝的照片。
陆西洲抬手轻轻触碰照片中纪南枝的脸,心跳一顿,难言的悲哀弥漫。
和纪南枝结婚这么久,他才惊觉自己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
“陆团长。”
身后传来李越的声音,他立刻收回手,转身走了出去:“他要恢复多久?”
“依照他现在的情况,想完全恢复也要三四个月,而且还要修养半年。”李越解释道。
陆西洲抿抿唇,又问:“等他修养好,能装假肢吗?”
“我建议不要,他的身体还在发育,至少要等到十六岁,他的身体接近成人才行,那样假肢对他的身体负荷就不会太重。”
听了李越的话,他点了点头。
那就还是得等四年……
“对了陆团长,这个之前没来及给你……”
李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血染红的合照,递了过去:“这是纪医生一直带在身上的,家豪还小,被他看到上面的血不太好,我想你应该需要。”
想到刚才看见陆西洲小心翼翼触碰纪南枝照片的模样,他就觉得这张照片给他最合适。
陆西洲接过,照片里纪南枝搂着纪家豪,两人笑的都很灿烂。
只是干涸的血染红了纪南枝整张脸。
他目光中划过抹痛色,沉声说:“谢谢……”
夜色泼墨般漫上天空。
结束夜训的陆西洲回到家,疲倦地将自己砸在床上。
房间里,只有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他拿出口袋中的照片,细细看着,整个心重新浸泡在了无尽的钝痛中,逃不开也躲不过。
风透过窗隙吹进来,竟让他有丝彻骨的冷意。
他体验过血液流失的寒冷,那时候的纪南枝,是不是也很冷……
陆西洲眸色一颤,将照片贴在胸口,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它。
他阖上眼,紧咬着牙忍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孤寂。
云层渐厚,月光被掩藏。
朦胧中,陆西洲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想睁开眼,可身体像是不受自己控制,除了呼吸什么都做不了。
西索一阵,他只觉一条毯子被盖在了身上,紧接着,纪南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我早知道你爱的是姜雪柔,我肯定不会嫁给你的。”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灵又含着浓浓的伤感。
不!不是的!
他不爱姜雪柔,他真正爱的人是她,是纪南枝!
陆西洲在心中呐喊,拼尽力气都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微凉的指尖落在他的脸颊,带着不舍和释然:“我怨过你,可你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因为你救了我,我怎么也恨不了你。”
“陆西洲,你满心都是为人民服务,我为人民牺牲,也算对你的报答了……”
声音渐渐消失,陆西洲只觉神经都开始叫嚣起疼痛。
下一秒,他骤然睁眼坐起身,嘶声呐喊:“南枝!”
第18章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荡。
陆西洲喘着气,冷汗一滴滴划过他颤抖的下颚,砸在捏在手里的照片上。
他缓缓抬手,摸着自己刚才被触碰的脸颊,总觉得还有丝余温。
默了瞬,陆西洲猛地下床,红着眼打开所有灯,一个一个房间找着。
下楼时,他险些一个不稳摔了下去。
结婚以来,这个家从没有这样亮堂过,可却没有他要找的人。
面对眼前的死寂,陆西洲颓然坐在楼梯上,十指穿在短寸发间,紧紧揪着。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说着,仿佛只要说的越多,纪南枝就听得越清楚。
她怎么能不恨他,她应该恨他,而且也不能原谅他才对!
救了她的命,却毁了她的心,他真的错了……
……
几天后,军医院。
病房里,纪家豪坐在病床上,手里捏着纪南枝的照片,看着窗外发呆。
这时,脚步声让他转过头,神色微愣。
是陆西洲。
他垂眸抿抿唇,似是不太愿意叫他。
陆西洲也没有在意,将拎来的苹果放在桌上:“伤口还疼吗?”
纪家豪这才又看向他。
距离近了,他清楚看见陆西洲眼睛里的血丝,还有下巴的胡渣,整个人好像又沧桑了些。
“……疼,但我能忍。”纪家豪声音清晰,眼中透着坚定,“阿姐说了,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不怕疼。”
听了这话,陆西洲心像是扎了一针。
好半晌,他才点点头:“她说的对……”
顿了顿,他吞咽了一下,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沙哑:“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纪家豪却突然说:“我想去看看阿姐。”
陆西洲步伐一滞,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回头看着少年倔强忍泪的眼睛:“等你好点,我会带你去。”
纪家豪望着他,张了张口,最终没能说出那句‘谢谢’。
陆西洲离开。
原本想回军区,可又不知道怎么的,把车开到了烈士园。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下了车,顺着路走到纪南枝的墓前。
他缓缓摘下帽子,蹲下身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目光深邃:“家豪已经做了手术,恢复的很好,等他十六岁的时候,我会帮他装上假肢……”
“你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对你,我只能尽我所能,把对你的亏欠弥补在家豪身上……抱歉,南枝……”
陆西洲说了很多,从十年前救她,说到两人重逢,再到军民相亲会,最后两人结婚……
直到天快黑了,他才站起身离开。
迎着夜色,走了几步,终究是忍不住回过头。
一瞬间,陆西洲看见一身军装的纪南枝站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英姿飒爽地朝他敬了个礼,像是在做当时没来及的告别。
他红了眼,站直后朝她敬礼。
一阵风吹过,纪南枝的身影转眼消失。
陆西洲久久没能放下手,胸口的钝痛始终散不去。
司令政委劝他放下,父亲劝他接受现实,可他就是放不下,也无法接受,以至于到处都能看见纪南枝的影子……
半晌后,陆西洲才放下手,离开烈士园回到军区。
可一进去,就收到消息去司令办公室。
“报告!”
他敲了敲门,听到司令的‘进来’后才进去:“司令,有什么指示?”
司令从文件中抬起头,神情严肃:“如果不是必须,我不会让现在的你接这个任务。”
陆西洲面色微变:“什么任务?”
司令将文件递过去。
他接过来一看,眉目骤拧:“边境作战?”
第19章
“你知道,边境近来都很不太平,甚至南枝……”
察觉到陆西洲骤黯的眼神,司令立刻顿住,又说:“淮东军区离边境最近,必须要冲到前锋,为了掐灭敌人的野心,为了祖国的安定,我们无路可退。”
陆西洲抬眸,目光坚毅而凛然:“司令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司令起身走到他面前,郑重拍拍她的肩:“西洲,我知道南枝的事让你很难受,但你要记住自己是个军人,当兵的就有流血牺牲,我们只有努力前进,才不辜负他们的牺牲。”
陆西洲深吸口气,点点头:“我明白。”
离开司令办公室,他立刻叫上手底下的连长和指导员去开会。
等会议结束,天已经彻底黑了。
陆西洲回家脱下常服,换上迷彩服,当看见桌上纪南枝的日记本时,他系皮带的手猛然一顿。
半晌,他拿出日记本中的照片放在口袋,而后将本子跟纪南枝其他的书放进柜子里。
关上柜子,他便从抽屉拿出存折。
结婚后他的津贴都存在了里面,可纪南枝基本没用过。
陆西洲捏着存折下楼,拿起座机的听筒,拨通院长家的电话。
几声嘟后,那边传来院长的声音:“哪位?”
“院长,是我。”
“陆团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陆西洲抿抿唇:“院长,我要出趟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豪还是拜托您多照顾,李医生说他要等到十六岁才能装假肢,我的钱会以我个人名义存在军区财务那儿,期间他的所有生活费、学费和医疗开支,只要您跟财务的小唐说一声就能取钱。”
“另外……等他好了些后,麻烦您带他去南枝墓前看看。”
听到他这些的安排,院长像是知道任务的危险性,语气凝重:“放心,陆团长。”
得到院长的应允,陆西洲道谢后挂断。
犹豫了瞬,他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当年他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执意参军,到现在也是第三次跟家里联系。
第一次是自己因为立功升团长,第二次是准备跟纪南枝结婚……
但这第三次,没有人接。
陆西洲皱起眉放下听筒,才后知后觉地问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交代后事和跟亲人诀别吗?
以前又不是没执行过更危险的任务,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缓了片刻,陆西洲起身关了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色下,一辆辆载着雄心壮志的战士们奔赴机场。
借着探照灯的光,陆西洲回望军区的方向,拿出纪南枝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飞机。
……
三个月后,边境。
已经入秋,可边境却还是异常闷热。
帐篷内,陆西洲刚看完上面下来的文件,指导员就端着饭菜进来了:“团长,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么能行。”
陆西洲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胃口:“有什么情况吗?”
“还是老样子,都是群只会狂吠的狗。”
指导员恨恨骂了句:“要不是咱们有不许先动手的铁令,我非得给他们来发40火。”
来这儿几个月,冲突虽然多,但大部分都是对方言语上的挑衅,又没越过国界,没危险却实在憋屈。
忽然,一个军绿色的挺拔身影挡在了面前。
抬头看去,他不由愣住了。9
是陆西洲。
两天不见,他好像憔悴了很多,眼里满是红血丝,下眼睑泛青,很没有精气神。
纪家豪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抓住他,满目期待:“姐夫,我看见好多医生都回来了,我阿姐呢?她怎么还没回来?”
听到这话,护士一下没忍住,红了眼瞥过头去。
陆西洲神色微凝,嚅动着有些干裂的唇:“你先回病房。”
说着,就要扶着他回去。
可纪家豪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刻意回避,突然甩开,转身朝院长办公室去。
“家豪!”陆西洲沉呵。
“你们都不告诉我,我去问院长爷爷!”
纪家豪拐拄的飞快,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从姜雪柔口中得知阿姐去边境后,他的心就好像被挖空了一样不踏实。
加上连日来他几次询问身边人阿姐的消息,得到的都是含糊不清的回应和回避,他再也没办法继续等下去。
眼看纪家豪铁了心要问个明白,陆西洲也知道这事无论如何都瞒不住,只能哑声说:“你阿姐不会回来了。”
纪家豪步伐顿住,木然转头:“你说什么?”
护士于心不忍:“陆团长……”
纪家豪才十二岁,纪南枝又是他唯一的亲人,这样告诉他,他得多难过。
陆西洲似是抛掉了所有,迎着纪家豪惶恐的眼神,撕扯嘴角:“她牺牲了。”
少年像是遭受到了什么重击,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他无措的目光闪过丝迷惘,一个劲的摇头低喃:“不,不会的……阿姐不会死……你在骗我……”
慌乱的声音让四周的医生护士都不由停下脚,痛心的看着脸色骤白的纪家豪。
护士再也看不下去,轻轻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家豪,纪医生说过你是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要坚强……”
纪家豪通红的双眼一凛,他瞪着面前同样红着眼陆西洲,还有那一双双饱含同情和惋惜的眼睛,咬牙嘶喊:“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阿姐不会死!”
他疯了似的冲了出去,一瘸一拐地奔下台阶,却还是摔了下去。
他也顾不得伤痛,连拐杖都没捡,哭着往前爬:“你们都骗我,阿姐不会丢下我……她说要带我去大医院治病,还说要陪我长大的,她怎么舍得死……”
第14章
陆西洲立刻跑过去,把纪家豪扶起来。
而纪家豪像是彻底被击垮,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失去了爸爸妈妈,为什么还要带走我的阿姐……”
陆西洲将他抱在怀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绷的唇线不断的颤抖。
看着这一幕,在场的人都红了眼。
陆西洲护着纪家豪的头,嘶声呢喃:“她在的,一直都在……”
……
之后几天,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团长。
没完没了的训练,有条不紊的演习,就像已经忘了纪南枝已经牺牲的事。
这天傍晚,下操哨声响起,战士们都往食堂去了。
陆西洲穿着被汗浸透的作训服回大院,进门却看见屋里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神情严肃的男人。
陆骁——江宁省委书记。
他拧起眉,挤出一声:“爸。”
看着憔悴了许多的儿子,陆父眼中划过抹不忍。
他起身握了握陆西洲的肩:“南枝的事,我都知道了……”
陆西洲眸光暗了暗,没有说话。9
面对他的沉默,陆父放下手:“当初你不顾全家反对去当兵,又找了身为军医的南枝,早该做好彼此牺牲的准备才对,但我看你,还是没……”
“没有。”
陆西洲打断他的话,定定迎着父亲诧异的眼神:“军人牺牲是光荣的,我已经接受了。”
默然片刻,陆父沉下眉眼,扫了眼整个客厅。
落灰的桌上的红糖糍粑已经发霉,沙发上还放着件的确良印花衬衫,电视柜旁陈旧的医疗箱没有合上,里面是针灸针和各种药……
的确有些乱。
“小刘。”陆父朝门口的秘书道,“去找个人,把这屋子收拾收拾。”
“不用!”
陆西洲像是被触碰了痛处,拔高的声音登时冷冽的许多。
陆父疑虑,可又在瞬间明白了,眉头紧拧:“你不是说已经接受南枝的死了吗?”
这一次,陆西洲没有说话。
他捏紧了拳越过父亲坐下,绷起的下颚有些发酸。
红糖糍粑是纪南枝做的,衬衫是她的,医疗箱也是她在家为了方便去看纪家豪准备的……
整个房子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没有动。
好像只有这样,他就能告诉自己她还活着,在某个地方完成她的使命,总有一天会回来。
看着陆西洲微红的眼尾,陆父叹了口气:“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这回来是来接孩子的,也幸好你早发现姜雪柔的本性,要不然孩子都得跟她学坏。”
听了这话,陆西洲低眉苦笑。
早吗?是迟了才对,否则纪南枝怎么会受那么多委屈。
陆父也没再说什么,丢下句‘有时间就回家看看’便走了。
秘书看了眼陆西洲颓然的模样,不由低声问:“书记,您不再劝劝吗?”
陆父摇摇头:“我儿子我清楚,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谁劝也没用。”
四周回归沉寂。
陆西洲却觉耳边在嗡嗡作响,他下意识看向楼梯,总觉得纪南枝下一秒会出现,轻轻地说一句:“你回来了。”
他眼眶一涩,深吸了口气强忍下胸口的要命的空荡。
“团长。”
警卫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外敬了个礼。
陆西洲敛去情绪,起身看过去:“什么事?”
“刚刚医院那边来电话,说夫人弟……说纪家豪不肯做治疗手术。”
第15章
军医院。
面对纪家豪的抗拒,李越和院长束手无策的站在病房外。
见陆西洲过来了,院长立刻说:“陆团长,你去劝劝家豪吧,无论我们说什么,他就是不肯做手术。”
李越也是忧心忡忡:“而且纪医生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我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陆西洲眸光微微一暗,推门进去。
只见纪家豪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他看着窗外,眼睛无神。
陆西洲走上前,拿起术前要服用的药,又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先把药吃了,身体重要。”
听见他的声音,纪家豪慢慢转过头,聚焦的眼神慢慢浮起丝怨恨。
‘啪’的一下,他直接打掉陆西洲手里的药:“谁稀罕你的关心!”
陆西洲脸色微变,没等他开口,纪家豪恨恨瞪着他:“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之前为了姜雪柔,是不是要抛弃阿姐?”
这几天,他后知后觉的一直回忆着姜雪柔那些话。
失去唯一亲人的痛,和因为心疼阿姐而对陆西洲产生的怨恨,像两把刀子日日夜夜绞着他的心。5
“没有。”
陆西洲没有像上回那样严厉对待,他看着纪家豪跟纪南枝相似的眉眼,声音沙哑:“我跟姜雪柔的确有过一年的感情,但后来她说要跟父母去港市,我们就断了。”
纪家豪却不信,反而更为阿姐委屈。
他红着眼控诉:“自从阿姐跟你结婚后,我就没见她笑过了,她不是这样的啊你知不知道?她以前一提起你就会笑……”
“你都娶了我阿姐,为什么不对她好?为什么要对姜雪柔好?为什么让阿姐伤心?你知不知道她一直都想着你,想了你整整十年!”
“如果早知道你是个坏蛋,我绝不会让阿姐嫁给你!”
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往陆西洲的心窝里捅刀子。
他以前不知道,可看到纪南枝的日记后知道了,他失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见陆西洲不说话,纪家豪更加悲愤,被子枕头全往他身上招呼:“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听见里面的动静,李越和院长赶紧进来。
院长拦住纪家豪,急声劝:“家豪,家豪!你冷静一下!”
少年此时的力气大到吓人,他挣开院长的手,红的滴血的双眼透着无尽的绝望:“院长爷爷,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李越于心不忍:“家豪,你姐姐牺牲前千叮万嘱我要把你治好,为了她,你不能这样,你才十二岁,还有几十年的光阴,不说你自己,你姐姐的英灵也不会忍心看着你一辈子都受折磨。”
纪家豪却已经心如死灰,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只要阿姐能回来,我宁愿我另一条腿也断了。”
话音刚落,陆西洲突然把他扛了起来,朝李越道:“麻烦医生准备手术。”
说完,直接出去往手术室走。
纪家豪气急败坏地挣扎:“放开我!陆西洲,你放我下来!”
听见他连名带姓的喊自己,陆西洲眉头也不皱一下,把人放在手术台上。
纪家豪疯了似的要逃离:“我不要让阿姐一个人,我要去陪她,她总是保护我,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啪!’
忽然,陆西洲一个巴掌狠狠摔在纪家豪脸上!
第16章
纪家豪登时愣住,呆呆看着面前终于露出怒意的男人。
“你要死可以,把腿治好了再死,免得去见你阿姐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白送了条命!”
陆西洲的声音很大,像是雷在不断宽敞的手术室里炸开,震的人心发颤。
纪家豪张了张嘴,喉咙里卡了千言万语说不出来,眼泪又淌满了脸:“阿姐,阿姐……”
陆西洲抑着眼眶的酸涩,声音渐渐哑:“我对不起她,可现在唯一能弥补她的就是照顾好你,你也一样,康复就是你对她最大的安慰。”
纪家豪低头抽泣,捏着裤子的手缓缓收紧:“我想她,我想她回来……”
陆西洲吞下哽咽,转身出去。
面对院长和李越关切的眼神,他还是保持着沉稳:“我这些天要准备军事演练,家豪就麻烦你们照顾,有事立刻联系我,我马上过来。”
院长眼眶湿润:“放心吧,我也答应过南枝,会好好照顾家豪的。”
李越也附和道“我一定会让家豪好起来的。”
陆西洲感激地朝他们点点头,大步离开。
日落西山,天边的火烧云像是凝固的岩浆。
陆西洲走在路上,心绪渐远。
风吹来,一片木槿花瓣飘过他的眼前。
眼神恍惚了瞬,猛然一怔。
大道的尽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纤细身影迎风而立,晚霞照在她身上,像是覆上了层金光。
陆西洲步伐滞住,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那个影子一样。
“南枝?”
一声沉哑的低唤,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温柔的脸庞就像当初在医院的重逢那样鲜活明媚。
她浅浅一笑,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
陆西洲亮着眼眸,不可抑止地冲过去:“南枝!”
伸手一揽,伴着对方的消失,他空落落的双臂僵在了半空。
胸膛霎时像遭受到了致命一击,短暂的窒息感过后,他无措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那个转瞬即逝的人。
“南枝……南枝!”
伴着男人几近哀求的呼唤,木槿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整条寂静的街。
陆西洲踉跄几步,无力的双腿‘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支撑双臂的手攥成了拳头,不停在颤抖。
他从不知道,失去的滋味这么痛!
纪南枝应该很恨他吧,要不然怎么会连梦都不给他一个……
良久,陆西洲才重新找回身体的支配权,借着晚霞最后一丝光芒回了军区。
次日。
训练场传来一声声口令,陆西洲站在指挥台,墨眸一扫:“二排排长,两个人五枪脱靶两枪,把战斗当游戏吗?加大训练!”
“是!”
二排排长被当众点名,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但也不好说什么。
他带的大部分都刚从新兵连分配下来的,之前都在训体能,现在突然转向作战演习,很多新兵蛋子还没适应,才导致成绩下滑。
这时,警卫员跑了过来,敬礼道:“团长,医院那边刚刚来电话,说纪家豪的手术很成功。”
听了这话,陆西洲严厉的眉眼才有了丝松缓。
等纪家豪康复,纪南枝也可以安息了……
警卫员欲言又止:“还有件事……”
陆西洲皱眉呵斥:“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是!”
警卫员立刻站直身体:“姜雪柔说要见您一面。”
第17章
陆西洲想都没想,直接冷下脸丢出两个字:“不见。”
“你去告诉她,她的事有公安处理,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警卫员愣了半晌,才应声离开。
陆西洲绷着脸,想起那天在门外听见姜雪柔说的话,胸口还是像有团火在烧,可更多的是懊悔和自责。
如果他早点察觉姜雪柔的用心不良,也不会让纪南枝受那些委屈……
他仰头深吸了口气,慢慢压下涌上心的刺痛。
乘着午休,陆西洲赶去了医院。
病房里,纪家豪刚吃过药睡下。
哪怕是睡着了,他手里还抓着纪南枝的照片。
陆西洲抬手轻轻触碰照片中纪南枝的脸,心跳一顿,难言的悲哀弥漫。
和纪南枝结婚这么久,他才惊觉自己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
“陆团长。”
身后传来李越的声音,他立刻收回手,转身走了出去:“他要恢复多久?”
“依照他现在的情况,想完全恢复也要三四个月,而且还要修养半年。”李越解释道。
陆西洲抿抿唇,又问:“等他修养好,能装假肢吗?”
“我建议不要,他的身体还在发育,至少要等到十六岁,他的身体接近成人才行,那样假肢对他的身体负荷就不会太重。”
听了李越的话,他点了点头。
那就还是得等四年……
“对了陆团长,这个之前没来及给你……”
李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血染红的合照,递了过去:“这是纪医生一直带在身上的,家豪还小,被他看到上面的血不太好,我想你应该需要。”
想到刚才看见陆西洲小心翼翼触碰纪南枝照片的模样,他就觉得这张照片给他最合适。
陆西洲接过,照片里纪南枝搂着纪家豪,两人笑的都很灿烂。
只是干涸的血染红了纪南枝整张脸。
他目光中划过抹痛色,沉声说:“谢谢……”
夜色泼墨般漫上天空。
结束夜训的陆西洲回到家,疲倦地将自己砸在床上。
房间里,只有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他拿出口袋中的照片,细细看着,整个心重新浸泡在了无尽的钝痛中,逃不开也躲不过。
风透过窗隙吹进来,竟让他有丝彻骨的冷意。
他体验过血液流失的寒冷,那时候的纪南枝,是不是也很冷……
陆西洲眸色一颤,将照片贴在胸口,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它。
他阖上眼,紧咬着牙忍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孤寂。
云层渐厚,月光被掩藏。
朦胧中,陆西洲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想睁开眼,可身体像是不受自己控制,除了呼吸什么都做不了。
西索一阵,他只觉一条毯子被盖在了身上,紧接着,纪南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我早知道你爱的是姜雪柔,我肯定不会嫁给你的。”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灵又含着浓浓的伤感。
不!不是的!
他不爱姜雪柔,他真正爱的人是她,是纪南枝!
陆西洲在心中呐喊,拼尽力气都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微凉的指尖落在他的脸颊,带着不舍和释然:“我怨过你,可你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因为你救了我,我怎么也恨不了你。”
“陆西洲,你满心都是为人民服务,我为人民牺牲,也算对你的报答了……”
声音渐渐消失,陆西洲只觉神经都开始叫嚣起疼痛。
下一秒,他骤然睁眼坐起身,嘶声呐喊:“南枝!”
第18章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荡。
陆西洲喘着气,冷汗一滴滴划过他颤抖的下颚,砸在捏在手里的照片上。
他缓缓抬手,摸着自己刚才被触碰的脸颊,总觉得还有丝余温。
默了瞬,陆西洲猛地下床,红着眼打开所有灯,一个一个房间找着。
下楼时,他险些一个不稳摔了下去。
结婚以来,这个家从没有这样亮堂过,可却没有他要找的人。
面对眼前的死寂,陆西洲颓然坐在楼梯上,十指穿在短寸发间,紧紧揪着。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说着,仿佛只要说的越多,纪南枝就听得越清楚。
她怎么能不恨他,她应该恨他,而且也不能原谅他才对!
救了她的命,却毁了她的心,他真的错了……
……
几天后,军医院。
病房里,纪家豪坐在病床上,手里捏着纪南枝的照片,看着窗外发呆。
这时,脚步声让他转过头,神色微愣。
是陆西洲。
他垂眸抿抿唇,似是不太愿意叫他。
陆西洲也没有在意,将拎来的苹果放在桌上:“伤口还疼吗?”
纪家豪这才又看向他。
距离近了,他清楚看见陆西洲眼睛里的血丝,还有下巴的胡渣,整个人好像又沧桑了些。
“……疼,但我能忍。”纪家豪声音清晰,眼中透着坚定,“阿姐说了,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不怕疼。”
听了这话,陆西洲心像是扎了一针。
好半晌,他才点点头:“她说的对……”
顿了顿,他吞咽了一下,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沙哑:“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纪家豪却突然说:“我想去看看阿姐。”
陆西洲步伐一滞,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回头看着少年倔强忍泪的眼睛:“等你好点,我会带你去。”
纪家豪望着他,张了张口,最终没能说出那句‘谢谢’。
陆西洲离开。
原本想回军区,可又不知道怎么的,把车开到了烈士园。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下了车,顺着路走到纪南枝的墓前。
他缓缓摘下帽子,蹲下身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目光深邃:“家豪已经做了手术,恢复的很好,等他十六岁的时候,我会帮他装上假肢……”
“你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对你,我只能尽我所能,把对你的亏欠弥补在家豪身上……抱歉,南枝……”
陆西洲说了很多,从十年前救她,说到两人重逢,再到军民相亲会,最后两人结婚……
直到天快黑了,他才站起身离开。
迎着夜色,走了几步,终究是忍不住回过头。
一瞬间,陆西洲看见一身军装的纪南枝站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英姿飒爽地朝他敬了个礼,像是在做当时没来及的告别。
他红了眼,站直后朝她敬礼。
一阵风吹过,纪南枝的身影转眼消失。
陆西洲久久没能放下手,胸口的钝痛始终散不去。
司令政委劝他放下,父亲劝他接受现实,可他就是放不下,也无法接受,以至于到处都能看见纪南枝的影子……
半晌后,陆西洲才放下手,离开烈士园回到军区。
可一进去,就收到消息去司令办公室。
“报告!”
他敲了敲门,听到司令的‘进来’后才进去:“司令,有什么指示?”
司令从文件中抬起头,神情严肃:“如果不是必须,我不会让现在的你接这个任务。”
陆西洲面色微变:“什么任务?”
司令将文件递过去。
他接过来一看,眉目骤拧:“边境作战?”
第19章
“你知道,边境近来都很不太平,甚至南枝……”
察觉到陆西洲骤黯的眼神,司令立刻顿住,又说:“淮东军区离边境最近,必须要冲到前锋,为了掐灭敌人的野心,为了祖国的安定,我们无路可退。”
陆西洲抬眸,目光坚毅而凛然:“司令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司令起身走到他面前,郑重拍拍她的肩:“西洲,我知道南枝的事让你很难受,但你要记住自己是个军人,当兵的就有流血牺牲,我们只有努力前进,才不辜负他们的牺牲。”
陆西洲深吸口气,点点头:“我明白。”
离开司令办公室,他立刻叫上手底下的连长和指导员去开会。
等会议结束,天已经彻底黑了。
陆西洲回家脱下常服,换上迷彩服,当看见桌上纪南枝的日记本时,他系皮带的手猛然一顿。
半晌,他拿出日记本中的照片放在口袋,而后将本子跟纪南枝其他的书放进柜子里。
关上柜子,他便从抽屉拿出存折。
结婚后他的津贴都存在了里面,可纪南枝基本没用过。
陆西洲捏着存折下楼,拿起座机的听筒,拨通院长家的电话。
几声嘟后,那边传来院长的声音:“哪位?”
“院长,是我。”
“陆团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陆西洲抿抿唇:“院长,我要出趟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豪还是拜托您多照顾,李医生说他要等到十六岁才能装假肢,我的钱会以我个人名义存在军区财务那儿,期间他的所有生活费、学费和医疗开支,只要您跟财务的小唐说一声就能取钱。”
“另外……等他好了些后,麻烦您带他去南枝墓前看看。”
听到他这些的安排,院长像是知道任务的危险性,语气凝重:“放心,陆团长。”
得到院长的应允,陆西洲道谢后挂断。
犹豫了瞬,他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当年他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执意参军,到现在也是第三次跟家里联系。
第一次是自己因为立功升团长,第二次是准备跟纪南枝结婚……
但这第三次,没有人接。
陆西洲皱起眉放下听筒,才后知后觉地问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交代后事和跟亲人诀别吗?
以前又不是没执行过更危险的任务,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缓了片刻,陆西洲起身关了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色下,一辆辆载着雄心壮志的战士们奔赴机场。
借着探照灯的光,陆西洲回望军区的方向,拿出纪南枝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飞机。
……
三个月后,边境。
已经入秋,可边境却还是异常闷热。
帐篷内,陆西洲刚看完上面下来的文件,指导员就端着饭菜进来了:“团长,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么能行。”
陆西洲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胃口:“有什么情况吗?”
“还是老样子,都是群只会狂吠的狗。”
指导员恨恨骂了句:“要不是咱们有不许先动手的铁令,我非得给他们来发40火。”
来这儿几个月,冲突虽然多,但大部分都是对方言语上的挑衅,又没越过国界,没危险却实在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