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大约是声音太大传了出去,不多时门竟然被极轻地敲了两下,明玥的声音也压低了:“皇上是不是没睡?”
陆琛应了一声:“你进来。”
明玥这才举着灯推开门,她是跟着陆琛住的,只是睡在外间的软榻上,此时夜深人静,她也就没了人前的端庄自持,乌黑的青丝散落着脑后,单薄的寝衣随着走动而微微飘荡,将本就纤细的腰肢衬得越发曼妙。
手里捧着一盏儿臂的蜡烛,橘色的烛光映在身上,整个人如梦似幻,宛如巫山神女。
陆琛心里却没有半分旖旎,他伸手将明玥拉到身边来,抬手接过她手里的蜡烛,随手搁进灯台:“你怎么也没睡?我声音太大了?”
“不曾,奴婢头一回坐船……”
不等她说完,陆琛忽然就抱住了她:“明玥,别说那两个字。”
明玥怔了怔,有些惊讶于陆琛的异样,他今天一天明明都很高兴,怎么晚上了反而低落了起来?
莫非是想起了萧懿夫人?
她安抚地摸了摸陆琛的发丝:“无人的时候我就不说,皇上怎么了?”
陆琛若是能说出口就不必干坐这半宿了,所以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没什么……今日在这里睡吧。”
眼见明玥要拒绝,他连忙保证:“什么都不做,就是睡觉。”
明玥犹豫片刻,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到滇南渡需要的时间,此时顺风顺水,河道又不曾淤塞,就算加上路过各地需要耗费时间处理当地政务,最多两个月就能到了。
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何况,只有让陆琛对自己更上心一些,才能在需要的时候拖住他。
“好。”
陆琛喜出望外,他没想到明玥如此轻易就答应了,连忙将人抱进了床榻里面。
他琢磨了一肚子耳鬓厮磨的情话,却不等说出口明玥的呼吸先平缓了,她今天大概是十分劳累,已经撑不住了。
陆琛只得闭了嘴,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轻手轻脚的将人揽进怀里,怀里充实,心口也跟着安定了下来,他想秀秀的事应该是自己想多了,明玥现在的确是在慢慢接受他的样子。
这样就很好了。
他稍微放下心来,抱着明玥沉沉睡了过去。
因着身体有恙,陆琛第二天并没有起身,也不打算停靠或者接见当地官员,只遣了几个做实事的六部官员先龙船一步去民间走访,暗中查探民生如何,可有官员中饱私囊,尸位素餐。
许是时间太短,官员们没能查出来什么;也或者当地官吏的确清廉,无处可指责,总之带回来的是个好消息,并没有查出什么贪官污吏来,只是今年夏天津海闹了一回旱灾,秋日的收成比往年都要少,陆琛略一思索便免了这一季的赋税。
旨意传出去的时候,龙船刚好经过津海处的运河,沿途百姓纷纷跪拜谢恩,人群乌压压的,个个脸上都是感激。
旁人看见这样的场景多少都是要心潮澎湃的,权势的野心也大都来自于此,就连陆琛这已经坐在龙椅上的人心里都生了波澜,只是如同风吹湖面,涟漪轻而浅,眨眼的功夫就散了。
只是他仍旧靠在窗前,静静看着外头的情形。
不止宫里的人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他也是鲜少离开那座宫城的,如今想来,当年在谢家读书的时候竟是最自在的日子。
“皇上该喝药了。”
明玥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浓稠的药汁,可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补汤,他亏的是元气,自然要进补。
陆琛不大想喝,总觉得每喝一次就是被人嘲笑一次自己虚,故而听见明玥的话,他下意识就找了个话题岔了过去:“你来看,这津海的风光与京城不同。”
明玥抬手碰了下药碗,还有些烫,便随手搁在了桌子上,凑到窗边和陆琛一起看外头的景致,只是人山人海的,并没能看出来什么旁的东西。
“虽不比京城富贵,倒也是一片繁华。”
“你可喜欢这里?我们沿路多瞧瞧,等以后老了,就寻一处最喜欢的地方来隐居。”
明玥只当他是随口说来哄人开心的,并不打算接茬,她如今和陆琛之间隔着天堑,即便不提他们以前的恩怨纠缠,日后能陪在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是自己。
可她不开口,陆琛却不依不饶:“怎么不说话?不喜欢吗?”
明玥有些无奈,陆琛这是非要自己编个瞎话来哄他吗?
她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陆琛眼底都是认真,仿佛那话他不是随口一说,而是深思熟虑过的。
思绪忽然就凝滞住了,有那么一瞬间,明玥产生了一种陆琛的未来里都是自己的错觉。
她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指尖轻轻抠住了窗棱:“是不大喜欢,离京城太近了,再往南看看吧。”
陆琛也不强求:“那就再看看,多远都不妨事。”
反正他离京前已经做好了准备,谢家无辜的“证据”很快就被查出来,他远在外地,消息一来一往间自然会传得满天飞,到时候即便朝臣以孝道压制,阻拦他为谢家翻案,也会顾及民意做出退步。
虽然这般作为会让他背上不孝的名头,但他并不在乎,大不了去皇陵前跪两天,明玥能阖家团圆就好。
但是——
他将明玥圈进怀里,用力蹭了下她的发顶,心里默念了一句,等谢家人都回来,你不要只看见他们,好不好?
明玥被他蹭得发髻都乱了,不得不轻轻推了他一下,她并没有察觉到陆琛的想法,倒是因为刚才的话题想起来另一茬:“出了津海就是青州,兰陵就在青州吧?”
“嗯,但兰陵离着姑苏更近,我们在彭城休整两日,从那里出发,骑马一日就能往返兰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