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十二月，雪落满城。
茶楼中，丞相之子柳书煜的轻笑声响起：“萧慕尘，我要是能有沈挽情这样忠心又听话，唯你不从的暗卫，该多好！”
萧慕尘不以为意：“暗卫，不就该如此？”
扔下这话，他起身就走。
沈挽情跟在他身后，清冽的眼睛被半张鎏金面具遮挡，瞧不出真实情绪。
忠心？听话？
也许上辈子的沈挽情确实是这样。
最后却被萧慕尘设计，万箭穿心，惨死在阴森黑暗的荒林中。
一朝重生，沈挽情望着萧慕尘头上那鲜红的字迹——【情感值：五十】
那是她现在留在萧慕尘身边的唯一原因。
等那串数字归零时，她便会离开，与萧慕尘生死不相逢。
……
白雪覆盖着琉璃绿瓦，更添冷色。
皇宫殿内。
萧慕尘身着玄色龙袍，面容是化不开的冷绝：“知道哪儿错了吗？”
沈挽情蜷缩在地上，满身冷汗淋漓，面色惨白。
【柔肠】毒性发作，腹部犹如猛兽在啖食皮肉，撕咬的她痛不欲生。
可沈挽情不敢喊痛，只能忍着痛跪起身，颤声回：“属下……不知。”
从宫外回来，萧慕尘便满身戾气，亲手喂了她这名为【柔肠】的毒，看着她被折磨。
萧慕尘眯了眯眼：“你不知？”
沈挽情抬头对上他晦暗的眼，呼吸凝滞了瞬，恍若明白了什么。
半月前，萧慕尘登临皇位的那日，她重生了。
辉煌的大殿上，萧慕尘同上辈子一样，当着全体暗卫的面开口赏赐：“沈挽情，朕念你有从龙之功，特许你十里红妆，中宫为后。”
可不同的是，那一次，沈挽情拒绝了。
沈挽情慢慢敛回思绪。
所以如今的折磨，便是因为这件事吗？
沈挽情回神望着眉眼如画的男人，问出了那日没说的话：“主子想娶的人当真是我吗？”
萧慕尘眸色微动：“你说什么？”
沈挽情牵起苍白的唇角，脑海里满是上辈子嫁给萧慕尘后才得知的真相——
她不是萧慕尘想要的皇后，从始至终，他想娶的都是前朝公主——姜雪柔。
而迎娶自己，不过是因为她与姜雪柔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十二年的倾心眷恋，却成了别人的替身。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沈挽情抬手摸上冰冷的面具，又猛地扯下。
“主子想娶的，不过是这张脸罢了。”
萧慕尘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沈挽情！谁给你的胆子，这般同朕说话？”
“滚去暗影司，领三十鞭责罚！”
身上【柔肠】带来的疼，还在不断绵延，犹如寸寸凌迟。
沈挽情望着萧慕尘那双明显心虚的眼，摇晃着站起身：“属下遵命。”
往殿外走的每一步，疼的都像踩在刀尖上，可她硬是一步未停。
大雪带来万物静寂。
暗影司里，鞭子抽打在背脊的响声，却震耳欲聋。
沈挽情咬着丝绢，在心里一鞭一鞭默数着，直到三十鞭结束。
她身上黑衣被鲜血浸得颜色更深，所过之处，都留下鲜红的血迹。
别院内。
同为暗卫的南鸿给她上着药，叹声劝说：“暗卫就该服从，你又不愿走，何必非要惹怒主子？”
沈挽情望着天际飞翔的喜鹊，声音沙哑：“谁说我不愿走？”
从重生那刻，她就想离开萧慕尘。她甚至都已经要走出京城了，却无法再迈出一步。
后来沈挽情又试了很多次，才发现：随着萧慕尘头顶数值慢慢减少，她也终于能走的再远些。
所以她在等，等数值归零的那天，等老天放自己解脱！
南鸿被问的愣了下，还没反应。
就听一道愠怒的声音响起：“你想走？”
沈挽情眼睫一颤，回头就瞧见一片白雪皑皑中，萧慕尘束身而立，满身冷厉。
第2章
一旁，南鸿连忙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主子。”
萧慕尘置若罔闻，径直走到沈挽情面前：“你要走？”
沈挽情不躲不闪，平声承认：“是。”
话落，萧慕尘的眼里一闪而过抹浓烈的情绪。
不等沈挽情看清，就已经消失无踪。
沈挽情没有深究，她只是想，既然萧慕尘已经知道她的想法，不如就再说明白些。
若他愿意放自己走，最好不过。
若不愿意，也不过是再继续等。
想到这儿，沈挽情再度开口：“还请主子放属下自由。”
萧慕尘没有回答。
空气里死一般的静寂。
南鸿跪在一旁，拼命朝沈挽情使眼色，希望她能赶紧跪下认错。
沈挽情视而不见，只是看着呼吸微微粗重的萧慕尘。
片刻后，萧慕尘终于开口：“朕不允。沈挽情，别忘了朕把你带回王府时，你对朕的承诺。”
承诺？
沈挽情眼神恍惚了瞬，想起了十二年前与萧慕尘的初遇。
那是个冬雪夜，快要被冻死的她被萧慕尘带回王府。
为了报恩，她对萧慕尘承诺：“我不怕吃苦，不怕疼，我会成为你的暗卫，做你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永永远远陪着你，绝不生离！若有违此誓，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上一世，沈挽情做到了，却也不得善终。
这辈子……
沈挽情回过神，望着萧慕尘冷沉的眼，轻声说：“主子便当我反悔了吧。”
萧慕尘脸色微变，刚要说些什么。
这时，一个太监气喘吁吁跑进来：“陛下，您让奴才去接的贵人，已经接回来了。如今正在养心殿等您呢！”
萧慕尘神色一顿，原本被沈挽情激起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朕现在过去。”
说着，他看向沈挽情：“从今日开始，没朕的旨意，你不准踏出别院一步。”
扔下禁令，萧慕尘快步离去。
沈挽情望着他背影，从中看出了几许急切，再想到太监的话——
她恍悟，接回来的人，便是姜雪柔吧。
想到这个名字，沈挽情心脏像被针扎了下，猛然刺痛。
这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惨死的雪夜，再一次体会到了被最爱最信的人设计，万箭穿心，死不瞑目的剧痛。
……
萧慕尘离去不久，南鸿也被叫走了。
别院里，就只剩下沈挽情一人。
渐渐的，黑夜临近。
整个皇宫却是一片灯火璀璨，歌舞升平。
听路过的宫女说，萧慕尘为了迎接姜雪柔，特地举办了宴席，举宫同乐。
沈挽情不艳羡，可心脏却不可抑制的泛起些苦涩来。
突然，别院的门被人打开。
南鸿急急忙忙走进来：“挽情，陛下急召你前去，快跟我走！”
沈挽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跑了出去。
一路上，冬风凛冽。
沈挽情却无暇顾及，满脑子都在想萧慕尘为何要召自己过去。
半炷香后，沈挽情随着南鸿走进宴席。
她一眼就看到高台上眼含笑意的萧慕尘，以及他身边巧笑嫣然的姜雪柔。
耳边，南鸿的声音响起：“主子，挽情到了。”
闻声，高台上的萧慕尘和姜雪柔同时看来。
沈挽情只见萧慕尘的脸色倏然沉下。
与此同时，他身旁的姜雪柔猛地站起身，发出一声惊呼：“姐姐？！”
第3章
沈挽情愣了会儿，才意识到什么，抬手抚上脸——
没有面具。
沈挽情这才想起来，受过鞭刑后她便没再戴面具。刚刚南鸿又太急切，她也忘了这件事。
而刚刚姜雪柔唤她……【姐姐】？
这时，萧慕尘否认的话倏然响起：“柔儿认错了。她是我的暗卫，不是你的姐姐。”
姜雪柔定定看了沈挽情好一会儿，才看向萧慕尘，茫然蹙眉：“是这样吗？”
沈挽情也看向萧慕尘。
对视间，他没有丝毫犹豫：“是。”
沈挽情瞳孔一颤，蓦地想起上辈子她曾将一块从小携带的半枚翡翠玉佩交给萧慕尘，求他帮自己寻找亲人。
可一直到死，萧慕尘给出的回答都是：“没找到，没消息。”
上辈子的沈挽情，深信不疑。
但从重生回来的那刻，她就一直在怀疑萧慕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自己这张和姜雪柔一般无二的脸，只要是见过的人，都会怀疑她们是姐妹吧？
但萧慕尘却从不提，甚至早早给她下了‘不准摘下面具’的命令。
回忆着曾经种种，沈挽情越来越觉得胆寒。
却听萧慕尘又开了口：“沈挽情，跟朕过来。”
话落，他起身走向后殿。
沈挽情跟了上去。
后殿安静，隐隐绰绰能听见前堂的乐声。
沈挽情刚关上门，就听萧慕尘怒声斥道：“你的面具呢？谁准你摘下来的？！”
沈挽情身子一顿，复而转身看他：“摘下来又如何？主子是在怕什么？”
“是怕姜雪柔看见，怕我们姐妹相认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