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辱”二字如同响雷在姜容鹤混乱的脑子里炸开。
她不禁去想娘当年为什么抛下她。
因为爹是山贼,所以她是耻辱吗?
她知道,娘永远不会来接她的,但她还是继续折纸鹤,把念想留在心中。
可温王氏这一句话却彻底撕碎了她所有的期盼。
见姜容鹤似遭雷击般的模样,温王氏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把她带出去。”
慈悲庵。
庵主看了眼狼狈倒在地上的姜容鹤,摇头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红尘未了,与我佛无缘。”
温王氏抑着心头的微痛,一字字道:“她罪孽深重,皈依佛门也是为了赎罪。”
姜容鹤那泛红的双眼紧紧看着她,却因无力而只能忍受。
她不明白,温王氏为何要这般对她。
她虽是山贼,却从不曾打家劫舍,更不曾害人性命,何来罪孽深重。
而庵主说什么都不肯为姜容鹤剃发,温王氏神色一狞,想自己动手。
“住手!”
一声怒喝,温王氏身形一颤,震惊地转过身。
温骁阴沉着脸跨进殿内,一身戾气如同巨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冷冷扫了眼温王氏手中的剪刀,而后目光落在姜容鹤身上。
见她惨白着脸,泪水还在满是血丝的眼中打转,心不觉微微发紧。
温王氏头一遭见温骁如此冷厉,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
但看他将姜容鹤扶了起来,似是要带她走,她忙叫住:“温骁,你不能沾染姜容鹤这样的人,她会害了你的!”
不等温骁回应,姜容鹤强撑着一丝力气挣开他的手。
受伤的手不断颤抖着,她抬起头,怔怔望着眼前巨大的佛像。
我佛不是慈悲吗,为何就不能对她慈悲呢?
温骁再次握住姜容鹤的手腕,一个眼神都没给温王氏,带着她就离开了慈悲庵。
见他油米不进,温王氏又气又无奈地扔掉手中的剪刀。
温府。
温骁手倏然一松,姜容鹤踉跄着摔倒在地。
见她被灼伤的右手死死攥着一只纸鹤,温骁心头不觉一窒,然那颓废的模样却让他更为不悦。
“你从前不屈不挠的傲骨去哪儿了?”温骁冷硬着嗓音嗤问着。
姜容鹤惨淡笑道:“我就算是铁骨铮铮,又怎扛得过你们的暗箭伤人。”
闻言,温骁眉头一拧:“姜容鹤,你非要执迷不悟吗?”
姜容鹤忍着咳嗽,哑声反问:“我执迷什么?我又该悟什么?”
每个字似是都倾注了她所有的委屈和愤恨。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当初掉入陷阱的不是温骁,而是她。
那泪眼迷蒙的双眸似是刺痛了温骁心的某一处,他紧了紧拳头,毅然甩袖而去。
待那脚步声消失,姜容鹤才咳嗽出来。
她喘着气,看着手中沾了血的纸鹤,终是落下泪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忽然站在她面前。
姜容鹤抬头望去,不由一愣。
眼前挽着妇人髻的女子面容秀美,举手投足都很温婉贤淑。
她知道,这女子就是沐婉仪。
沐婉仪见姜容鹤这般模样,心中不由生了丝同情。
她俯身将人扶到榻上,安慰道:“姑娘看着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十恶不赦。”
说着,沐婉仪从腰间抽出一块手帕,将姜容鹤的受伤的手轻轻包住。
姜容鹤不言,心中一直在想着温王氏烧掉她所有纸鹤的事。
沐婉仪叹了口气:“姑娘可别记恨老夫人,她有她的苦衷。”
闻言,姜容鹤微滞的眸色一暗:“为什么?”
沐婉仪回道:“十八年前,她就在羽鸣山被山贼所劫,在山上被困多年,逃出来时遇上了温老爷才得以脱离苦海。”
第九章 兄妹
听了沐婉仪的话,姜容鹤愣了。
十八年前被山贼所劫,又被困了几年逃下山。
瞬间,她心头猛地一震。
自她记事起,山上只有娘一个女子。
二当家说自从娘有了她以后,爹就不许他们把女人带上山。
如此说来,温王氏其实是她亲娘,那她和温骁岂不是亲手足!
再想起温王氏这些日子对她的恶语,说她是耻辱,说她罪孽深重,甚至要她常伴青灯古佛赎罪……
姜容鹤恍觉心都在此刻崩塌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
沐婉仪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微叹了口气后离开了。
整整一夜,姜容鹤都没有合眼。
她靠在床榻边,怔怔看着手中最后一只纸鹤。
直至次日的深夜,她仍旧那样看着。
“阿容乖,等你折完五千只纸鹤,娘就来接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娘和温骁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回荡,姜容鹤压着心头的钝痛无声落泪。
“吱——!”
一声轻轻的推门声,身着常服的温骁走了进来。
姜容鹤目光一转,却未回头。
坐在榻上的人双眼红肿,眼神黯淡无光,温骁心底划过一丝闷疼。
他抬手一扬,一件红色的喜服砸在了姜容鹤的身上。
姜容鹤眸色一紧,似是被这片喜红刺伤了双眼。
这是她娘当年穿过的,也是她穿过的。
十多年来,她一直视若珍宝,可如今再看却仿佛看见娘在被爹强娶之时有多抗拒厌恶。
可娘又怎知爹临终前还一直想着她。
姜容鹤眼神一凛,起身抽过桌上的剪刀,拿起喜服就要剪。
温骁一愣,飞快地抓住剪刀。
“你干什么?”玛⃠丽⃠
愠怒的声音伴随着鲜血的滴落,如同细针缓缓刺进人心。
姜容鹤抬眸,嘶声道:“你杀了我吧。”
闻言,温骁神情一滞。
“像杀了他们那样,一剑杀了我。”
姜容鹤又道,然而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却难掩眼中的落寞。
望着那双无神的眸子,温骁呼吸微窒:“你的命是我的,杀不杀由我说了算。”
寒凉的一句话换来姜容鹤凄然一笑。
见她慢慢地放下了手,温骁也放开了手。
谁知下一刻,姜容鹤举起剪刀,直往自己胸口刺去。
温骁一惊,扼住她的手腕将剪刀夺过,怒不可遏:“你是不是疯了!”
姜容鹤满眼哀戚:“疯了,我疯了才会喜欢你。”
温骁眼眸一沉,冷声问:“你后悔了?”
“悔。”姜容鹤忍着心中翻涌的悲痛,继续道,“更恨!”
悔的是不该救温骁,而恨的却是如同废物般的自己。
当得知温王氏是自己亲娘时,她早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一切。
短短三字竟让温骁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慌意,他下颚一紧,倾身将姜容鹤按在榻上。
“晚了。”
似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回应就像刀刃划在姜容鹤的身上。
她惊慌失措地推着身上疯狂撕扯她衣裳的人:“不可以!我们是……”
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解释被尽数堵在嘴中。
一次次带着报复的侵占让姜容鹤几欲昏厥,她噙泪望着地上的喜服,心如刀割。
侵晨。
淡青色的光线从窗户照进房内,映着一片混乱的床榻。
身上之人早已离去,姜容鹤看着榻间那堪比喜服还要刺眼的落红,万念俱灰。
刚亮的天再次陷入阴沉,远处的闷雷开始渐渐靠近。
温王氏一人跨入房内,见姜容鹤木偶般坐在脚踏上,心不由多了丝不忍。
然再看见榻上那梅花瓣似的血色,她脸色一变,不忍顷刻变为嫌恶。
“嘭”的一声,一个沉重的钱袋砸在姜容鹤身上。
“里面有十两黄金和三十万两银票,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温家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