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她也能说出这般犀利的言辞来,从前是她们小瞧了她。
贺氏更为惊愕。
这么些日子,李璨从来不曾提过还银子的事,她以为那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眼下听来,李璨竟是还打算朝她要那些银两?
一百六十二万两,她拿什么还?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也不急在一时。”李璨接着道:“我知道,母亲一时拿不出那许多银子。
母亲可以分开给我。
母亲不是还有两家小铺子吗?每个月总有进项吧?
母亲只要按月还我便可,我可以找一个账房先生,专门给母亲盘这个账。”
既然话说到这里了,那就顺带着将债要回来吧。
贺氏如今活得还是有些太过安逸了,还有精神跑到祖母跟前来编排她,那就给她找点事情做。
“七姐儿。”贺氏回过神来,眼底藏着恨意:“都是一家人,你做事不会如此绝吧?”
这么说来,从前她呕心沥血那么多年,就没有得到一两银子的好处?
所有的银子都要还给李璨?
“母亲这话是怎么说的?”李璨睁大眸子看着她,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我做事绝?
母亲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怎会?”贺氏立刻道:“只是我那两个小铺子,没什么进项……”
“我就说母亲怎么着也是出身名门,不至于赖账。”李璨弯眸笑道:“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为难母亲呢?
这样,有一百两就每个月还我一百两,没有一百两,八十两也成,我不是很急的。”
贺氏闻言,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
她那两家铺子,一个月进项也就一百来两。
但凡是哪个月有点什么事,就不够用,从李璨将铺子要回去之后,她手头就再也没有宽裕过了。
若是再如李璨所言,每个月还银子,她这日子还怎么过?
“祖母,大伯母,你们以为如何?”李璨转过小脸,弯着眸子甜甜地笑。
“一个月一百两,太多了些。”林氏道:“弟妹也要留些银子傍身,就八十两吧。”
她其实是最温和不过的一个人。
若是在发现固神丹有问题之前,她或许会帮忙劝着些心儿,毕竟家和万事兴。
但从已经知道贺氏对她包藏祸心后,她便再也不想与贺氏有多少往来了。
贺氏害过她,她倒也不曾想着报复回来。
但就算是从前,要她选,她也一定是向着心儿的。
更莫要说是现如今。
贺氏这一下真哭起来:“我就那点可怜的进项,隋隋时常买东西都不够,给了七姐儿,我这日子可怎么过……”
“既然要还债,那就让六哥哥省着些呗。”李璨反过来劝慰她道:“正巧,也借着这事儿,叫六哥哥好好学一学,什么叫担当。”
“七姐儿啊……我的七姐儿啊……我没想到母女一场,我对你精心呵护,你却如此待我啊……”贺氏干脆大哭起来:“你五姐姐遇到事情,你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罢了……
给你四姐姐添妆,也舍不得使银子,五六样东西加起来,也就值个三五百两……
天哪,我怎么这么命苦……”
这一下,她哭得可再真切不过了。
李老夫人瞧她这番做派,连连皱眉。
林氏也是欲言又止,贺氏如此,与那市井泼妇又有何异?
李璨冷眼望着,贺氏就算是哭死在她跟前,她也不会有丝毫的心软。
只有李香楠起身去给贺氏擦眼泪,还有奚嬷嬷,也小声劝慰着她。
“心儿,添妆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贺氏哭声小下去之后,林氏看向李璨,开口询问。
“她添的东西,我让人取来给母亲和大嫂瞧就是了。”贺氏站起身,又擦了一把眼泪:“只怕是整个帝京也没有给自家姐妹添这种妆的姑娘,真真是要笑死人。”
她说着便挥手吩咐:“奚嬷嬷,让人将东西搬进来。”
李璨望着婢女们将一个一个木盒打开,不仅不紧张,眸中反而有几分笑意。
贺氏真是做得出,还让人将东西搬到祖母这处来了。
看样子,贺氏光顾着来给李莱楠讨回公道,都不曾来得及将她送的东西给李香楠看看。
但凡是让李香楠看一眼,她们母女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
李香楠看着那些盒子里的东西,已经愣住了。
她认出了其中的两样,是她从前送给李璨的。
那些不值钱的东西,甚至有一些是买贵重饰品时送的,她以为李璨早就扔了,却不想李璨竟留到现在,还给她做了添妆。
“母亲,大嫂,你们看一看……”贺氏抓起一个头冠,又扔回去,正要大肆质问。
李香楠忽然抱住了她手臂:“娘,别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你闭嘴。”贺氏一把推开她,指着那些头面看向李璨:“七姐儿,都这个时候了,你四姐姐还在为你求情。
而你呢?就是这么对你四姐姐的?”
“祖母,有茶吗?我渴了。”李璨转头看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抬手吩咐:“上茶。”
在贺氏即将忍不住再次开口时,李璨慢悠悠地发话了:“母亲与其质问我,不妨听听四姐姐是怎么说的?”
第269章 高攀不起
“七姐儿这话是何意?”贺氏不明就里,扭头看着李香楠。
“娘,别问了。”李香楠伸手盖上那些木盒的盖子:“七妹妹送的东西,不管价值几何,那都是她就我这个姐姐的情意,我不计较这些的。”
“四姐姐,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李璨笑看了一眼贺氏:“不然,母亲心里的疙瘩可解不开。”
想就这么蒙混过关?不可能。
李香楠哪里说得出口?僵在那处不言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贺氏就算是再气恼,也看出情形不对了。
李香楠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
“这些……”李香楠艰难地开口:“都是我和五妹妹从前买的……”
“四姐姐何必含糊其辞?”李璨吃了一口茶,弯着凤眸道:“还是由我来说吧。
这里的东西,都是四姐姐和五姐姐之前送给我的。
我不喜欢戴别人送的东西,但我想着,怎么说也是两位姐姐的心意,便一直存在库房了。”
她当初确实是这么想的。
虽然,李莱楠那个时候就对她不好,但她看在贺氏和李香楠对她还不错的份儿上,便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了。
不过当初,也没人打开看过,只是在库房寻了个角落堆着。
后来,得知贺氏母女的真面目之后,她才想起来查看。
也是到那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李香楠和李莱楠送她的,一样比一样不值钱,全是廉价的东西。
之前已经给这两姊妹各送过一份了。
这一次,说到添妆,她又想起来了,这叫物尽其用。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李老夫人和林氏是心疼,贺氏母女从前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吃着心儿的,用着心儿的,却还反过来这么对待她。
贺氏是一时找不到辩驳之言。
李香楠心里有愧疚,也有怨恨,不一而足。
“怎么样母亲?”李璨笑眯眯地看着贺氏:“这是姐姐们对我的情意,我现在又反赠回去,是不是很有意义?”
她看着贺氏母女难看的脸色,再想想卧病在床的李莱楠,心里头真是痛快得很。
不过,这远远不够。
娘可是被他们害得丢了性命,他们还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贺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干脆两眼一翻,往地上倒去。
“娘!”李香楠与奚嬷嬷几人忙上去扶着。
李璨一眼就看出贺氏是在装晕,哪有人晕倒了还慢慢地往没有桌椅的一侧倒的?
贺氏这明明是被她说得下不来台了,借着晕倒脱身呢。
贺氏与李香楠离开之后,屋子里的气氛便松快多了。
李老夫人同林氏自然细细问起在画坊上的情形。
李璨对她们是没有隐瞒的。
说到后来,李老夫人道:“刘家这个姑娘,倒是个好的。
只是她性格太烈,容易闯祸。
你与她既然是好友,就该规劝着她些,不能太肆无忌惮了。”
“我知道的。”李璨笑着点头:“她也愿意听我的劝。”
“那敢情好。”李老夫人又问:“这些日子在东宫如何?太子殿下可曾再罚你了?”
“再没有的。”李璨摇头,小巧的耳朵下,精致的南山玉葫芦耳坠子轻轻摇晃:“我都要及笄了,哪还能再罚?”
李老夫人与林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起来。
“对了。”林氏叮嘱道:“画坊上的事,虽说是你五姐姐不对,但一码归一码,她病下了,你也该去探望探望,不能落下话柄。”
“我知道。”李璨乖乖应下了:“我等会儿就去。”
走个过场嘛,不难的。
从萱鹤院出门之后,李璨让人回去随意拿了些瓜果点心,打算去李莱楠那处走一趟,便回东宫去了。
“七姑娘。”
半道上,韩氏拦住了她的去路。
“韩伯母,好久不见呀!”李璨弯眸笑着朝她打招呼。
“是许久不见姑娘了。”还是笑着迎上来,眉目间皆是亲热:“上回你从外地回来,还给我带了礼,我想谢过你,都没找到机会呢。”
“小事情,韩伯母何必放在心上?”李璨笑吟吟地与她客套。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韩氏询问。
“这不是五姐姐身子不适吗?”李璨指了指婢女们手中拿着的东西:“我去看看五姐姐。”
“那可是正好。”韩氏很是欢喜。
“什么正好?”李璨不解。
“七姑娘可否借一步说?”韩氏看了看她身后那乌泱泱的一群婢女。
李璨往前跟了几步:“伯母您说。”
糖球也往前走了几步,不远不近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