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凌阳风不虞地看过去。
士兵连忙解释：“将军，以前的香是叶军师私制的，如今存量已经用完了。”
凌阳风一愣，视线落在香炉之上，竟恍惚想起军营深夜里，叶夕瑶入帐换香的场景。
旋即，他漠然收回手：“撤下去，以后这东西不准出现在府里。”
“是。”士兵撤下香炉。
叶夕瑶目光随着香炉被移走，苦涩蔓延。
凌阳风看了一会儿兵书，不知何时目光又落回了放香炉的位置。
那里如今一片空旷。
凌阳风微微皱眉，他倒是不知道叶夕瑶居然还有这本领，不过香炉用了这么久，衣服上也必定沾了不少。
想到这儿，凌阳风顿时感觉身上被蚂蚁爬过。
他连忙站起身：“来人，把沾上薰香的衣服都给我烧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燃起了大火。
火光灼热，好似要将叶夕瑶彻底燃尽。
她没想到凌阳风居然这么厌恶她，连这些沾了点味道的衣服都不愿留下。
既如此，当初又为何一夜夜的要她？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慌张闯入院中：“凌将军！边关急报！”
第4章
叶夕瑶也看过去。
就听士兵说：“廷阳战事已平定，叶军师会随第一批士兵归京。”
这是半个月前的战报，那时候叶夕瑶还没有死。
凌阳风没有说话，叶夕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战事平定应该是好事才对。
他挥退了所有士兵，然后将衣服丢入火焰中。
火光猛地窜高，掩盖了凌阳风的神色。
没过一会儿，小厮传话，说陛下要见他。
凌阳风命人灭了地上的火，转身出了门。
叶夕瑶跟在他身后，回头看着一地灰烬，不由想起了两年前。
那时行军至玄武山附近，战友偷偷告诉她：“不远处有一眼温泉，有几个人偷偷去泡澡了。”
经过长时间跋涉，身为女子的叶夕瑶也有点脏兮兮的，于是她趁着深夜无人时去了温泉。
不料刚泡到一半，突然一段脚步声响起。
她猛地回头，就看到凌阳风震惊的看着她：“你……是女的？！”
叶夕瑶想要逃走，却凌阳风抓住了手腕：“女扮男装乃欺君之罪，当斩立决！”
那之后，不管叶夕瑶如何哀求，凌阳风还是无情的将她丢在了驻扎地的雪地里，定了她的罪。
从此叶夕瑶换回了女装，也成了他的囚中鸟。
风吹起，烟尘纷飞。
叶夕瑶悲哀的想，他们之间和这些燃尽的灰烬没区别，都……不复当初。
皇宫内。
大庆皇帝坐在龙椅上：“凌爱卿，此次功勋当赏你，你想要什么？”
凌阳风不敢邀功：“全凭陛下做主。”
庆皇沉吟一瞬，反问道：“那叶末阳呢？听说他作为军师，对此战也是功劳颇高啊！”
提到兄长的名字，叶夕瑶呼吸一颤。
从被母亲强迫进军营那刻开始，她便是兄长叶末阳。
为了叶家的声名，她苦练兵刃，细嫩的双手结了厚厚的茧，多少次生死之际挣扎，最后更是战死沙场！
如今，她只希望拿命换来的功勋能让母亲满意。
然而下一刻，凌阳风的话打碎了她所有希冀。
“叶末阳乃是其胞妹叶夕瑶冒充，待她回京，臣自会依法处置此人！”
叶夕瑶脸色骤然惨白。
凌阳风明知欺君罔上是诛灭九族的重罪，为何还要说出来？！
他就这般恨自己，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
庆皇微微蹙眉：“虽是如此，但叶末阳胞妹多次建功，完全可以将功补过。”
“陛下！”凌阳风眼神幽深，“各论功过，建功该赏，过失该罚。叶末阳做逃兵，叶夕瑶欺君，还请陛下为叶家治罪！”
叶夕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凌阳风那溢出言表的厌恶好似粘稠的黑泥将她困住。
她僵硬的走到凌阳风面前，声声质问：“为什么？你恨我就算了，为什么连我的家人都不放过？！”
凌阳风无知无觉，继续开口：“陛下……”
叶夕瑶听不下去，她伸手去抓凌阳风的衣袖，却摸了个空。
叶夕瑶只能一遍遍哀求：“凌阳风，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哀鸣间，凌阳风的话倏然止住。
他眼眸定定看见前方——
穿着如同丧服般素衣的叶夕瑶，正绝望地望着自己！
第5章
凌阳风眉心微皱，可再一睁眼，那里什么都没有。
“凌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庆皇开口打断他的沉思。
凌阳风静立片刻后，莫名没再说下去：“没有。”
庆皇点了点头：“那就如凌爱卿所言，叶氏军功当赏！叶家兄妹欺君瞒上，当斩！”
微风吹入宫殿内，好似要轻飘飘的叶夕瑶吹散。
她看到凌阳风弯下腰，恭敬道：“臣遵旨！”
“凌阳风——！”
叶夕瑶凄惨的喊出他的名字，但他听不见。
擦肩而过之际，叶夕瑶没有动。
她不想再跟着凌阳风，因为他，她身死异乡！因为他，叶家如今也要遭受厄难……
神秘的力量再次拖拽起叶夕瑶的魂体，她奋力地挣扎，抓住墙壁，抓过地面……
可没用。
叶夕瑶再一次被带回了凌阳风身边，逃不掉，挣不脱。
马车车轮碾压过春日未化的雪，咯吱作响。
最后停在叶家门口。
曾经的将门之家，门庭只有残花败柳，已不复当年荣光。
叶夕瑶跟看着久违的家，心里悲色蔓延。
凌阳风拿着圣旨走入叶家。
这时，一道靓丽的身影从中走出。
见到凌阳风，她脸色一变：“谁让你踏入叶家大门的？！”
叶夕瑶一眼就认出了多年未见的闺蜜，书和院院长的孙女许念汐。
这么多年来，她们之间一直有书信往来，她的事情，许念汐都知道。
凌阳风冷眼睨她：“陛下有圣旨，我来宣读。”
许念汐不安地皱了皱眉，嘴上一点不服输：“你亲自来，估计没什么好事！当初我就该去一趟边疆，把夕瑶带回来！”
“她不会和你走。”
凌阳风的笃定让叶夕瑶忍不住自嘲苦笑。
许念汐一噎，她嘴硬道：“夕瑶前段时间和我回信说了，她回来就退军，找一位良人共度余生！”
此话一出，凌阳风冷硬的下颚线倏然绷紧，眼中闪过一丝冷怒：“连青楼女子都不如的女人，还想嫁人，痴心妄想。”
许念汐霎时白了脸：“夕瑶可是叶家大小姐，你居然拿她和青楼女子对比？！”
叶夕瑶早已心痛到麻木，比起自己，她更关心叶家人。
她正要往堂内去，却见母亲从堂内走出，她两鬓斑白，步履蹒跚。
叶夕瑶见到她如此苍老，心狠狠的揪在一起。
四年前，兄长叶末阳死去的那天。
母亲一刀剪断她的长发，扔给她一副染血的盔甲，疯魔般在她耳边重复：“你要守住你哥哥的英名，为叶家增添荣耀，直到死的那一天！”
后来身份暴露，叶夕瑶深陷地狱，无助求救时，她托战友送了封信给母亲。
可她的回信，却令叶夕瑶如坠深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灾星！当初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如今母女再见，却是生死相隔。
叶夕瑶心情复杂。
这时，叶母开了口：“凌将军，陛下有何旨意，请说吧。”
“叶夕瑶欺君瞒上，罪不容赦，当诛全族！”
一道惊雷炸响，许念汐怒斥道：“凌阳风！你还是不是人？！叶家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我只是秉公办事。”凌阳风冷声回应。
一旁，叶夕瑶看着他们争论，感觉自己好像劈成了几片，痛不欲生。
她甚至不敢看母亲的脸色。
叶母冰冷的话却砸在耳畔：“叶夕瑶已被叶家除名，所有罪责她一人承担，与叶家无关！”
第6章
叶夕瑶僵硬的站在原地，明明只是魂体，却还是感觉到了冻骨的寒风！
许念汐惊讶的看着叶母。
凌阳风却不以为然：“陛下圣旨谁敢反抗？将人带走，抄家！”
一声令下，粗鲁的士兵一间间房翻过，如劫匪过境。
“哗啦！”
“砰！”
所有东西都被丢砸在地上，一团糟乱。
许念汐连忙站出来，慌张阻止：“凌阳风！你这样做，夕瑶若知道了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叶夕瑶苦涩一笑，就算不原谅又如何，凌阳风根本不在乎。
果然，凌阳风充耳不闻。
他大步走进叶夕瑶曾经的院子。
院子里，一股腐朽荒败的味道扑面而来。
凌阳风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画像。
画像上，男子身着银色盔甲，手握红缨长枪，骑着高大的黑马，目光坚定地望着天空，一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模样。
正是凌阳风第一次出征的模样！
叶夕瑶看着画像陷入怀念，那是她第一次送兄长出京，却只看到了军队前方如烈日般耀眼的凌阳风。
一眼定情，动魄惊心。
回到家中，叶夕瑶作下此画。
那时，她根本不会想到与凌阳风的再遇，会让自己落到香消玉殒的下场。
叶夕瑶转头看向凌阳风，却目睹他双眸倏然被厌恶吞噬。
凌阳风碰都不愿意碰画像，冷声道：“处理掉。”
“是。”
士兵正要走上前，许念汐突然冲出来。
“住手！”她越过士兵，挡在画卷面前：“凌阳风，这么多年，你对夕瑶当真没有一点情吗？”
叶夕瑶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在军营的这两年，凌阳风偶尔疲惫了都会来找她，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还会在情动时，一遍又一遍低喃她的名字：“夕瑶……”
那一刹那，叶夕瑶以为自己得到了他的全部温柔。
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是有机会的。
凌阳风的话却打碎了叶夕瑶所有的憧憬。
他瞥向许念汐，毫无半点迟疑：“没有。”
随后再次对士兵下令：“动手！”
士兵立刻上前去拿。
许念汐连忙将画从墙上取下，紧紧抱在怀里。
可她一介女子，终究敌不过士兵，画卷瞬间被抢了过去。
只见两个士兵抓住画卷边缘，手中向外用力——
许念汐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挣扎着欲要阻止：“不要！”
然而，“嘶拉——”一声。
画像，瞬间被撕碎成两半！
撕裂的画像落在叶夕瑶的脚边。
她垂头看着，脸色苍白灰败。
回想起自己每当节日，都会在画像前为他祈福，祈求上天护他平安凯旋，岁岁安康。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凌阳风看不见叶夕瑶，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转头看向屋内的柜子。
打开一看，居然都是各种檀香。
凌阳风眉头一皱，甩手将檀香瓷瓶砸在地上：“都丢掉。”
看着滚落在脚边的檀香，叶夕瑶眼底一片悲哀。
这是她唯一的爱好，却被凌阳风如同垃圾一样随意丢弃在地上，一文不值。
这时，只听隔壁院子里传来叶母的哀鸣：“不要！”
叶夕瑶心一颤。
随着凌阳风快步走过去，屋内的景象也映入两人眼中。
一个刻着‘叶末阳’名字的灵牌，躺在满地狼藉中，支离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