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烟并不隐瞒,道:“世子爷大胜归来,我自是替他高兴的。”
经历过丧子之痛的荣清,心里阴暗潮湿,神情间的冷色与秦皇后如出一辙。
她抬手轻轻抚了抚小腹,脑子里全是那日在永坤宫,母后招影卫展开杀戮时,李修拉着沈知烟的手拼命将她护在身后的情景,心里的恨意排山倒海般的翻腾。冷冷笑道:“我知道你手段了得,引得这天下好男儿为你尽折腰。想必表哥已许你世子妃之位,你的心里也在暗自盼着表哥凯旋归来后,八抬大轿风光的迎你进门吧……可是沈知烟,不到最后一刻,你奉劝你不要高兴太早。安王府的世子妃可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你堂姐沈诗语可是苦熬了四年都没能踏上去呢!”
心里一颤,沈知烟自是知道自己嫁进安王府的诸多不可能,但她并不想嫁进安王府,她只是想嫁给秦檐这个人。
而且,她坚信秦檐会履行许下的承诺,会帮她了结与秦皇后之间的恩怨,更会娶她为妻!
沈知烟抬眸静静的看着面前温婉不复从前的荣清,淡淡道:“孕期要静养。公主还是好好养胎,少些操劳为好。”
说罢,她转身离开,荣清的声音在后面狠声道:“沈知烟,我之不幸全是你害的,我不会让你幸福的。”
脚下步子一滞,沈知烟回头看向那个面容扭曲狰狞的荣清。
斑驳的花影下,她的面容阴戾憎恨,柔美的面容扭曲变形,眸光凶狠的瞪着她。
曾经的那个尊贵优雅的嫡长公主真的不复存在了,在沈知烟面前,只有一个心怀怨恨的后宅怨妇。
而之前,在知道自己与李修不可能重修情缘时,她还在想,有知书温婉、善解人意的荣清陪在李修身边,也是好的,相信他们两人在一起也会幸福。
可如今她才知道,外表大度温和的荣清内心是如此的狭隘自私,更有着近似疯狂的占有欲……
沈知烟眸光跟着暗沉下来,冷冷笑道:“公主说笑了。从来幸福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公主的路是公主自己选的,好与坏也是你自己走出来的,与他人无虞!”
“我的幸福是李修,而你的幸福不就是表哥吗?只要表哥不娶你,你就永远孤身一人,你就永远得不到幸福——所以,我拼死也阻止你嫁进秦家的。”
走出好远,荣清的声音还在耳边久久回旋。想着安王的话,再想到与秦皇后荣清的仇恨,沈知烟心里不可抑止的生出了烦乱,脑子里一片迷茫,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
回到长信宫,宁妃将她叫进寝宫,指着面前一堆的东西笑道:“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你看看可还喜欢?”
怔怔的看着面前妆奁盒里精美的各色珠钗,还有布匹绸缎,各色东西林林总总的摆了一桌子。
她不解的看向宁妃,笑道:“上次穗婕妤的事,娘娘不是已经赏了好多东西给我了么。怎么又无端的赏我东西了?”
宁妃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拉过她的手道:“傻姑娘,世子爷马上就要回来了,你难道还要一直呆在这宫里不出宫吗?”
闻言沈知烟微微一怔,一时有些迷茫的看向宁妃。
“世子爷回来后,你们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虽说世子爷可以时常进宫,但终是不太方便。所以趁着我如今掌宫,就放你出宫,从此往后,你就与世子爷在宫外好好生活,不要再在这深宫里煎熬了……”
说罢,宁妃将早已准备好的出宫文书放进她手心里,愧疚道:“曾经……因我的痴心枉想,明明已成了宫妃,却见不得世子爷与你好,才会对你做下那么多错事……可患难见真情,在经历了这么多风波变故后,反而是你一直在帮我。而我能重新复宠掌宫,更是你辛苦帮我争来的……”
“这些东西,就当是我为你与世子爷将来成婚置办的嫁妆,也是我感激你的一点心意!”
看着手中的出宫文书,沈知烟心酸难言,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为了这一纸出宫文书,她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后来被慧成帝罚出后宫,却又因为阿娘之死重回这深幽可怕的后宫。如今要离开,她心里真的可以放下所有牵挂了吗?
她在宁妃面前恭敬跪下,感激道:“谢谢娘娘为我准备的一切……只是,皇后的罪行还没揭露,我若是此时离开,娘娘一个人面对她更是凶险……”
她本想说,阿娘大仇未报之前她还不能离开后宫,可关于阿娘的身份,沈知烟一直瞒着宁妃,到了此时自然也不会再说出来。
提起秦皇后,宁妃心有余悸,同时也有满腔的恨意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无力道:“秦家如今的权势尤如烈火烹油,如日中天,连皇上都要避让他们三分,我自不会主动送死……所以你不要再担心我,安心出宫吧。”
“但你与世子爷的婚事只怕会有重重阻拦。我为你准备了银票,你先寻处安静的院子住下,与世子爷慢慢打算将来的事……”
看着眼前宁妃为自己准备好的一切,沈知烟感激得落下泪来。
她哽咽道:“离世子爷回来还有好几日。我多陪娘娘几日,等世子爷回来那日再拜别娘娘离宫!”
余下的日子里,沈知烟出了趟宫,在离安王府不远的安仁里租了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将宁妃为她置办的东西搬进去收拾好,再另请了一个忠厚的婆婆帮她守着院子。
她本想去阿娘住过的京郊的院子的,但想着那里是慧成帝为阿娘置办的,而兰嬷嬷终归是慧成帝身边的人,既然她决定出宫了,就不想再与宫里的人和事牵扯过密。
最主要,安仁里的小院子离安王府近,她要见秦檐也方便。
一切准备妥当,沈知烟心里涌上丝丝雀跃的欢喜,那怕暂时的,她也算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小家了。
如此,只等秦檐回来了……
秦檐回京的前一晚,也是沈知烟留在宫里,留在长信宫的最后一晚。宁妃心里不舍,特意命人置办了酒菜为她出宫送别。
想着明日就能见到秦檐,沈知烟激动得一宿没睡。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秦皇后,乃至宫外的萧墨。
来到大庸小半年,却终是让他找到了他想找的人——秦檐!
而他最终的目的,却是……
红烛轻跳,侍女修罗轻轻帮他揉着额头,声音妩媚入骨,却透着噬骨的寒意——
“既然已找到持玉牌之人,殿下只需将她杀了拿回玉牌就行。多简单的事,何需殿下劳心这许久?!”
修罗长相与声音一样,都是美艳风情无比。表面上是萧墨的侍女,暗地里却是他身边最顶尖的杀手,帮萧墨除掉他想杀的和想杀他的人。
上次见到沈知烟拿出玉牌的那一刻,萧墨确实对她起了杀心,而之份杀手不光是因为她手中的玉牌,更是因为他感觉沈知烟对他来大庸的目的有所察觉。
然而,对威胁到他的人从来不手软的萧墨却是第一次迟疑了。
修罗跟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那怕不看他的神情,光是感觉他身上的气息,修罗都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妩媚的眼波微微失神,修罗低低娇笑道:“殿下动情了!”
心口一窒,萧墨甩开她的手,狂狷笑道:“能让本太子动情的只有这锦绣天下。而如今,本太子只想早日看到胡狄四大疆土合为一体,听本太子一人号令!”
“如此,奴婢明日就去杀了那沈知烟,夺了她身上的玉牌献给殿下。这样一来,四大疆土有三块收在了殿下的手中,最后那一块,迟早也是殿下的了……”
修罗妩媚大眼目不转睛的看着萧墨,心口却莫名的紧张起来。
果然,听到她要去杀了沈知烟,萧墨好看的眉毛轻轻一皱,冷冷道:“不着急动手,还有最后一块玉牌没有现身,不宜打草惊蛇!”
修罗柳叶长眉也跟着蹙紧,面上依旧妩媚笑道:“照殿下看,那最后一块玉牌,是在秦檐身上,还是在沈知烟身上?”
闻言,萧墨一改平时慵懒轻佻的样子,面容沉静下来,凝重道:“四年前秦檐曾将一块玉牌送与沈知烟求亲,却被她拒婚了。”
“按理,她拒婚也会退回他的玉牌,可秦檐侯似乎并没有收到那块玉牌。而上巳节时,在云梦台上我试探过沈知烟,可那块玉牌也并不在她手里……所以,在最后一块玉牌出现前,我们还不能轻举枉动。”
修罗恭敬应下,又问道:“殿下,秦檐马上就要回京,他会不会对我们有所察觉?”
深邃的眸子里闪过寒芒,萧墨嘲讽笑道:“他连自己的真正身份都不知道,又如何会知道玉牌的秘密?!”
修罗面色沉下去,道:“殿下,奴婢还是觉得,要对他斩草除根,以免留下后患……”
萧墨冷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另一块玉牌现世之前,不可轻举枉动——秦檐可不是容易招惹的!”
闻言,修罗再不敢多说什么,领命退下……
第二日整个京城一片喜庆,定国将军秦檐领着大军凯旋归来,慧成帝与秦皇后率领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秦皇后向慧成帝笑道:“陛下,檐儿出征之前臣妾曾经答应过他,等他战胜归来,臣妾要去十里亭迎他的……”
慧成帝今日心情大好,爽朗笑道:“你是一国之母,说话不可食言。趁着大军未到,你去十里亭迎他吧!”
秦皇后早有准备,改乘轻便的车辇往十里亭赶去了。
出发前,她让璎檐将沈知烟也叫上,并让她一并跟她坐进了车辇里。
对秦皇后的突然之举,沈知烟心生防备,并不跟进她的车辇里,恭声道:“尊卑的别,奴婢不敢与娘娘同骑而乘,奴婢骑马跟上就好!”
今日的秦皇后,又成了之前那个温良慈祥的样子,仿佛之前对沈知烟的那些阴谋陷害只是一场错觉,而那些令人发指的恶事也不是她做下的。
她对沈知烟温和笑道:“本宫答应檐儿,在他离京期间护你周全,更会在他归来之期带着你一起去十里亭迎他。如今本宫也算没有食言。”
“不过今日一过,你的安危本宫却不能再保证了——你万事多小心!”
她和风细雨般的话语听在沈知烟的耳里却是一阵胆寒,盛夏的大热天里,她却是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冒起。
秦皇后的意思很明白,因着与秦檐的约定,她秦檐出征期间她没有对她下毒手。
可如今约定到期,她却不会再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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