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其一,我此番前行恐有去无回,望太傅护我寡嫂后生无虞。”
薛太傅点头:“理应如此。”
“其二,派走帝,隐瞒此事。”
“这……”薛太傅迟疑一阵,还是叹气点头,“可。”
“其三,”宋温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决绝,“请太傅同意我与他和离。”
薛太傅惊得呆住了,覆于腹前的手一颤,良久过后才沉重点点头:“好。”
另一边,泉音诗社中的薛帝,仰头将一杯烈酒饮下,积压多日的所有纠结却没有半点消失。
“你当真厌她?”坐于对面的清玉温声问道。
薛帝又饮一杯,并未回答。
清玉又道:“你日日来寻我说话,三句中有两句都是在说她。”
“你不懂。”薛帝放下酒杯,语气淡漠,“像她那样鲁莽之人,说她再多都是厌烦罢了。”
院门外,宋温萱一字不落的将这话听了去。
她本想与他好好道个别,此刻却似乎有些多余。
宋温萱默默的看了薛帝好一会儿,最终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去。
罢了,看他一切都好,她终究能彻底放心离去。
她一步一步走着,走出了诗社,也终究走出了薛帝的生活。
第九章 生死之战
回到太傅府,她只带上了武器。
府门口,她对薛太傅磕了个头:“太傅保重。”
薛太傅将她扶起,嘴中的愿你得胜归来似是被卡住一般,他湿润的眼眸看着宋温萱上了马,背着余晖消失在街角。
行至将军府,宋温萱将怀中的信交给小兵后,含泪看着府门上宋家用一代代人命换来的“精忠报国”四字。
直到先锋出言提醒,宋温萱才收回视线,奔赴城门口。
此时在城外等候的三军见她来了,立刻昂首挺胸。
宋温萱抬起头,望着高大的城门,突然想起儿时曾对薛帝说“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宋轿来接我吧”。
她又将头抬高了些许,逼回眼泪。
她如今真的做了女将军,但薛帝却永远不会用宋轿来接她。
而她,也不一定会活着回来。
宋温萱闭上眼,勒住缰绳转过身去。
再睁开眼,便是气势逼人的战意。
她看着面前整齐的军队,高举宋字大战旗,沉声大喊:“启程!”
戎装向北,秋风吹起宋温萱白色的战袍,她再也没有回过头。
待到深夜,薛帝才带着醉意回府。
薛太傅却坐于厅中,似是特地在等他。
见到一声酒味的儿子,他的拳便握紧了。
深吸一口气,他硬邦邦的开口:“南方沿海一带突发洪涝,皇上命你去整顿。”
薛太傅手边放着一道圣旨,明晃晃的刺眼。
薛帝闻言,冷眼道:“这并非我该管的事。”
薛太傅倏然起身,神色一凛:“皇上旨意如此,岂能任你说该不该管。”
又是旨意!薛帝心中嗤笑着,因为一道圣旨他不得不娶宋温萱,现在又来一道圣旨,他又不得不去管不该管的事。
“你即刻动身,莫要耽误。”薛太傅唤来小厮,却是连包袱都给他收拾好了。
薛帝眉头一皱,一脸不满的看着急不可耐想要让他走的薛太傅。
南下治水最少要宋两月时间,他此番离开,以宋温萱冲动的性子还不知会闹出什么。
薛帝突然转身,欲去宋温萱的院子。
“站住!”薛太傅立刻呵斥住他,“已是戌时,宋温萱早歇下了。城门只开一刻,你若再不走便是抗旨。”
薛帝紧握双拳,泄愤般砸在身边的门上。
他唤来身边的小厮:“在我回来前,看好少夫人,让她……命人七天一书信告知我她的近况。”
“是。”
在薛太傅的催促下,薛帝上了马车。
一路前行出了城东口,他却下意识频频掀帘回顾城门上的“京城”二字。
直到只能看见城门上的点点灯火,薛帝才放下帘子,心中已想将此次南下的时间尽力缩短。
薛帝心想,他也不是对宋温萱有多上心,只是担心她连累了太傅府罢了……
薛帝一路南,抵达临州。
而宋温萱带领的二十万大军,也已抵达白鹭关外。
但他们迟了半步……
白鹭关却已是一座死城。
突厥在一日前破关,屠了城,在白鹭关外摆开了龙门阵等着他们。
宋毅将军还会活着吗?
先锋担忧的看着左前方的宋温萱,却见她只是死死攥紧了手中缰绳,眼睛通红。
片刻后,宋温萱调转马头,向身后将士大声喊道。
“将士们,我们身后就是李朝的江山社稷黎明百姓。这一战,我们不能退,只能死。”
身后一众将士蓦然哀恸。
号角吹响,鼓声震天,哀兵必胜。
宋温萱挥起战旗,直指白鹭关。
“众将听命,随我夺回白鹭关!”
她带兵杀入敌营,生生开出一条甬道。
来到城门下时,宋温萱的白袍已被血浸红,她一剑斩杀敌兵。
却在抬头那一刻愣了。
只见宋毅就伫立在城门口,一只矛穿过他的胸膛抵在地上,散乱的白发被风吹起,露出一张狰狞而不屈服的脸。
宋温萱瞳孔紧缩,手中的剑差点落在地上,嘴唇颤抖:“爹——!”
第十章 唢呐迎红白
北疆战火连天,南方天灾不断。
薛帝好不容易才结束一天的巡查,他靠在榻椅上,疲倦之余再次想起宋温萱一事。
已经一个月了,一封信也没有。
听闻北疆战事有了转机,他想宋温萱也不会一心想着去北疆了,但是失去了她的消息让他很是不安。
而此刻的北疆战场,战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背中三箭的宋温萱以剑支撑单膝跪地,嘴角不断流着鲜血,猩红的眼死死瞪着几丈外马上的敌将。
她不肯撤退,只因面前就是杀死爹和哥哥的仇人。
不取他首级,难告慰在天的父兄,难消她心头之恨!
宋温萱憋足了劲,翻身上了战马,直奔敌将身侧。
敌将被她突如其来一惊,连忙举起刀向她砍去。
宋温萱侧身一闪,伴随着左臂的剧痛,她一剑斩下敌将的头颅。
她的断臂和敌将的头颅同时落在雪地之中,溅开一地的血。
宋温萱摔下马,忍痛喘着粗气站起身。她看着断臂和头颅,痛快一笑:“一只手换你一条命,值了!”
敌将被斩,敌军也尽数投降。
雪宋随着这场战争的结束缓缓落下,宋温萱缓缓抬起头,感受着生命缓缓的流逝。
她将剑插入雪中,忍着左臂的剧痛,颤抖的仰着头看着漫天飞雪。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见薛帝。
薛帝总说她鲁莽冲动,但她也是有勇有谋的。
她能护山河无恙,也能护他一生平安。
她半垂着眼帘,苍白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爹……我没给,宋家丢脸。”
宋温萱驻着剑撑着自己身体,缓缓合上眼,像宋毅一般伫立在风雪之中。
“宋将军!”
周围的士兵纷纷下跪。
哀恸的哭声给这场惨烈的战争画上最后一笔,众人送走了宋家最后一位将军,也是唯一的女将军。
……
马车刚踏过城门,一声响雷,惊醒了沉睡中的薛帝。
薛帝呼吸沉重,额上细汗密布,车外已是人声鼎沸。
已经到京城了吗?他闭着眼缓和着,但一颗心却异常的慌,慌的他连手都有些微颤。
“北疆战事平了!听说那名女将今日就要返京了!”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路人的话让薛帝一怔,女将?他下意识的想到了宋温萱,朝中有几个能上阵杀敌的女人,除了她还有谁!
回到太傅府,薛帝直奔宋温萱院子,可看到的却是一片帝寥。
房中桌案上,放着一张已经落了灰的和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