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川没做他想,纵身一跃,在深秋刺骨的河水里,把自己深深沉了下去。
周围下人看见他的动作发出一阵惊呼,顾夫人看着儿子竟然跳进了河里,一声尖叫还没有脱口就已经撅了过去。
岸上发生了什么,苏川已经感觉不到了,河水比他想象的还要冷些,隔着厚重的毛呢大衣直把他往下拉,让他觉得自己沉重极了,就想要被拉到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去一样。
这就是她刚才的感觉吗?这么冷,她那么娇弱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呢?
苏川焦急的沿着水流的方向找了一遍又一遍,怕她被什么东西撞到,或者是被岸边石头拦下来,一次次向岸边探首,又再次扎进水里。
“少爷,您休息一下吧,找了一晚上了,您不要命了吗?这么大的水,已经一夜了,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少奶奶她……已经没了啊。”
岸边顾家的老管家,看见他再一次跳进水里时,终于忍不住了,焦心的劝道。
苏川充耳不闻,茫然的在岸边看了看,并没有她的身影。
他想过那么多种她顺流而下的路线和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也不能接受的,就是她已经死了。
孤零零的,被关在猪笼里,死在了冰冷的河里,死在了吃人的礼教,阴谋和他这个丈夫的不闻不问甚至苛待冷情中。
他不要命了?
苏川无力的抽了凑嘴角。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在乎她,在乎到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要去求那一丝她可能生还的希望。
明明这么在乎,他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呢?
苏川狠狠闭了闭眼睛,再次扎进水中,天光已经渐白。
“哎。”岸边的老管家沉沉的叹了口气。
真是老了,他也看不懂年轻人的感情了,明明连命都能可以舍了,却在面对对方时说不出一句软话来。
好好的一对小夫妻,生生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惜啊。
苏川在水中几乎是呆了一整晚,就算是再年轻力壮的身体也熬不住,他在一次深入河底后久久没有起来,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惊觉不对,赶紧一涌而上,这才把已经脱力晕在水中的苏川捞了起来。
要是晚上几秒,他说不定真要把命丢在这河中了。
顾夫人晕厥过去后醒来就看见浑身冰冷面无血色的儿子躺在床上,要不是胸前尚有起伏,她甚至要怀疑儿子要跟着那个女人一起去了。
小说:第十五章:深情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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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捋走都是做的什么孽啊。”顾夫人扶在苏川的床边痛哭出声。
因为他不喜欢那个女人,她这次费尽心力挽回他的名誉,不让世人觉得他是个薄情寡性之人,结果现在他却为了那个女人要死要活的。
“咳咳。”苏川猛地咳了几声,清干净在水中来来回回找人后嗓子里的异物感,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去报警,找巡警队救人。”
顾夫人彻底爆发了,尖叫道:“报警?我们顾家的少夫人偷人被浸猪笼了,现在还要报警去救人,我们顾家的面子往哪放啊!”
苏川见状,艰难的自己掀开被子挣扎着要下床。
顾夫人看着他苍白的手上没有一丝血色,青筋却凸出,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自己站起来,心里一激灵服了软:“听你的,我去报警还不行吗,你可得给我好好修养,别干这种吓唬阿娘的事了。”
苏川这才坐下,任由顾夫人把他裹紧厚被子里,再塞进一碗姜汤叮嘱他喝了,看见顾夫人确实依言去警局叫人,这才放下了心。
他双手捂在眼前,甚至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屋子,这间向来只有她一个人住的婚房。
说要和离时,苏小鹿几乎什么都没带走,这个房间还满目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
窗沿的吊兰因为几天无人打理,边角已经泛起了枯黄,床帘垂到了他的手边,苏川抬手将其收拢到挂扣上,这才发现她嫁过来之后,一点点的从细节慢慢改造,把这个放进装扮成了他喜欢的颜色,样子和风格,是在等他有一天回来住吗?
苏川苦笑,撑着病体站起身,第一次,仔仔细细的观察这个她住了几个月的地方。
自己之前究竟做了些什么混账事,怎么忍心这样伤害一个对自己一片真心的姑娘呢?
他仔仔细细的把房间每一处变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几乎恨透了自己迟来的懊悔和迟来的醒悟。
苏川拉开房间了最醒目的大衣柜,试图寻找一点苏小鹿仍然留在这个家里的痕迹,却惊讶的发现,这个整个房间最大的衣柜,竟然没有几件她自己的衣服。
相反的是,从夹袄到长袍,再到西式的衬衫和西装,应有竟有,都是给他准备的。
苏川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衬衫和西装,她做了很多,大概是因为他不喜欢穿中式的长袍马褂,她才去学的,而且很明显能看得出从一开始的不顺手到后来的轻车熟路,甚至变化出了好几种不同的款式和花样,可见做的人用心。
苏川呆呆站在衣柜前,手里握着意见轻飘飘的白衬衣,却觉得这件衬衫似是有千百斤重,让他根本承受不来,手不可抑制的颤抖,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送心底涌上来,让他心里直抽痛。
眼底的酸涩弥漫开,让苏川眼前朦胧一片,但是整个衣柜里,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衣服,他却看得格外清晰,而且像是自虐一般,明知看着只会更难受,更自责,却挪不开眼睛。
是了,他确实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
这般的深情,他凭什么受,有什么脸受!
小说:第十六章: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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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苏川麻木的把衣服一件一件仔细收好。
他这个大少爷从小到大都有人服侍,连去了国外身边都跟着小厮,哪里干过这种精细活,但是他却叠的很仔细,把衣服的每一个角都理好,每一个褶皱都抚平。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神色平静的有些吓人,心里自虐般的一遍又一遍回忆起当初苏小鹿的一切。
成婚时他没有出现,现在想来,她明明是个温婉俏丽的姑娘,穿上嫁衣的那天应该是很美的吧。
他得有多该死,才会放任她一个人尴尬的拜堂成亲,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洞房花烛,却在几日后回家,二话不说的扔下一张休书。
苏川啊苏川,你活了二十多年,竟然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
然后呢?
苏川尝试去回忆起他们之间经历过的一些事情,脑海中竟然满满的都是她看着自己时,永远都带着希望和温莹爱意的眼神,是她每次试图向自己靠近时,自己冷漠把她推开,甚至伤她至深的行为。
一股浓浓的自我厌弃迅速占据了他的内心。
她找不到了,你还有什么脸在这里呆着呢,还有什么脸放任她孤单的被自己的母亲算计致死,却一个人恬不知耻的活下去呢?
他甚至……亲手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苏川胡乱的抱着一堆苏小鹿做给他的衣服,想起他们惊鸿照影般意外又难以忘记的第一晚,想起她说起腹中孩儿时柔软的眼神。
终于,痛哭出声。
她不是死在母亲和林小南的算计中,而是死在他的冷漠和无情中的,连带他们的孩子都是被他杀害的。
都是因为他啊。
苏川只觉得心口的疼痛让他开始觉得呼吸有些难受,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般,他大口喘息着,再把怀中的衣服视若珍宝般的抱紧,似乎自己不算温暖的体温,能给这些死物带来一丝温度,就能说服自己她还在自己身边,还愿意等他爱他,还是一个鲜活的人。
苏川无比的痛恨自己,痛恨自己那些不知所谓的骄傲和偏见,痛恨自己明明心里一直还惦念着她,却要碍于身边人的眼光,和那些人一起嫌恶她是所谓封建残余而不愿接近她。
她哪里是什么封建残余,是他白生了双瞎眼,看不到她的美好,因为自己心里的偏见和龌龊,就将她看的比微尘还要低下,将他那些年骄傲的国外留学所学来的众生平等思想,完全抛到了脑后去。
他痛恨的封建守旧,已经把这个国家害到了这个地步,而他那没来由的嫌恶却将她一步步推入深渊。
他才是罪魁祸首!
苏川大抵是有记忆以来,就没有流过这么多眼泪,他现在也完全不想去想他那些朋友们所谓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的言论。
他只想知道,她当时得有多痛、多难过、多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