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晟立刻收回手，起身敛去眉眼间的落寞：“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听着他言语间的疏离，林婉蓉面色一沉。
她维持着世家小姐的端庄，问道：“你用所有军功，求皇上退了你我的婚事？”
李良晟沉默了瞬后才开口：“我已向皇上说明，此生我都不会再娶妻。”
闻言，林婉蓉握紧了拳：“因为甜甜？”
李良晟也没有避讳，转身看着她，坦言回答：“没错。”
林婉蓉目光一狞：“你不是说自小就对我倾心吗？为何有了甜甜就变了！”
许是太过不甘，她的语气也比平日急切了几分。
李良晟冷峻的眉眼凝着怅然：“你要我问我为何会这样，我也不知道。”
说着，他袖中的手摩挲着木梳：“于姝宁和你而言，我都是薄情之人，若我们真的成亲，那只是一错到底。”
林婉蓉看着面前满眼坚定的李良晟，心里又是气又是恼。
原以为甜甜死了，她和李良晟就能安心成亲，没想到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半晌，林婉蓉越过李良晟就要走。
行至房门处，她突然停住脚道：“晏将军，即便你想着甜甜也无用，毕竟她已经死了。”
这话像刀刃划过李良晟本就疼痛的心。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眼眶酸涩。
他何尝不知道甜甜死了，只是心中那丝牵念，让他不能释怀。1
万千后悔，都成了无尽的遗憾。
次日。
天刚亮，李良晟便来到甜甜和晏父的墓前。
他看着晏父的墓缓缓跪下，慢慢烧着纸钱：“爹，平澜不孝，没能保护好姝宁，让您在九泉下也难以瞑目……”
话至此，他似乎连看甜甜坟墓的勇气都没有了。
李良晟就这么跪着，直到纸钱烧尽了都没起来。
没一会儿，本就阴沉的天飘起了雨。
一阵脚步声由近至远。
李良晟侧目望去，见一袭苍色长衫的谢景玉撑伞而来。
谢景玉停在甜甜面前，凝着碑上的名字，眼中满是怜惜和悲悯。
“你可曾后悔？”他沉声问。
李良晟怔了瞬，缓缓起身：“悔不当初。”
可纵然再悔，甜甜也回不来了，这种刻骨铭心的悔，终究会伴随他一辈子。
半晌，李良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谢景玉看着甜甜的墓碑，长叹一声：“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雨幕中，李良晟凝着远方的青山，视线渐渐模糊。
他戎马半生，向来流血不流泪。
可这些日子，他好像已经把一辈子的泪都流了，甚至觉得日后受多重的伤都已经不足为惧。
此生最痛，他已经尝过了。
夕阳西下，故人永无归期。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苏州，城中人来人往，商贩的喧嚣从街头传到街尾。
晏员外府。
胭脂的香气将床上昏睡之人的意识逐渐唤醒。
甜甜慢慢睁开眼，模糊中，只看见被风吹起的水绿色床幔。
这……是哪儿？
她拧起眉，只觉脑袋昏沉地像被灌入了千斤重的水，怎么也抬不起来。
“小姐？小姐醒了！夫人，小姐醒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甜甜奋力眨眨眼，视线也开始清晰，只见一个妇人满眼担忧地看着自己。
“姝宁？你怎么样了？头还疼不疼？”
听着妇人关切的询问，甜甜张张嘴，眼中噙着丝疑惑：“你……是谁？”
晏母听见甜甜这话，心咯噔一下：“姝宁，我是娘啊。”
闻言，甜甜怔住。
娘？
纵使现在大脑一片混乱，她还记得亲生母亲那让她替兄出征时冷漠的脸，与面前这个满含关切的妇人大相径庭。
想到这儿，甜甜面色一变。
对了，战事还没了呢！
她挣扎着起身，连声问：“建州城情况如何？朝廷可有派兵增援？”
晏母脸色渐白：“姝宁，你别吓娘……”
说着，她转头朝身边的丫鬟小青道：“快去叫大夫！”
小青忙应声跑了出去。
不等晏母反应，甜甜突然下床就要往外走，可无力感让她一个踉跄，直接摔倒了梳妆台上。
“姝宁！”晏母起身扶住她，急红了眼，“你这是做什么啊？”
甜甜喘了口气，抬眼时瞳孔骤然紧缩。
镜中映着一张陌生的脸。
眉如远黛，眼如水杏，即便脸颊苍白，也遮不住那骨子里的俏丽。5
只是一瞬，无数记忆涌入甜甜脑海，刺痛感让她拧起了眉。
恍惚中，她看见现在的自己对镜梳妆、临窗读诗，甚至在花园中跟着丫鬟扑蝶嬉戏，最后在阁楼上不慎摔下楼……
甜甜闷哼一声，捂着头跪倒在地，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晏母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姝宁！”
几日后。
一场春雨过后，空气中都弥漫着股潮气。
甜甜坐在檐下，心不在焉地望着远方。
小青端来杯热茶，忍不住劝了句：“小姐，您伤还没好全，还是进屋休息吧。”
甜甜摇了摇头，突然问：“小青，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听了这话，小青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不是戏文里的事？”
甜甜收回目光，怅然的眼神越渐复杂。
她再次醒来时才得知这里不是京城，而是苏州，她不是京城晏将军的养女，而是苏州晏员外的千金，她是甜甜，却又不是。
小青说，那个镇南将军甜甜，早就在二十年前战死了。
甜甜沉叹口气，心口像被压了块大石头般喘不过气。
想不到她居然想起了前世的事，更想不到今生她依旧投生在曾被遗弃的苏州城里。
可再想起李良晟，甜甜端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小青，晏将军近年如何了？”
小青思索了一番：“只听说他上个月前平了西北的战乱凯旋，皇上想加封他为一字齐肩王，但是将军回绝了。”
“那……他可曾娶妻？”甜甜又问。
小青摇摇头：“这个奴婢不清楚。”
说完，她不解地看着甜甜：“小姐，您这几日怎么老问起晏将军？”
闻言，甜甜手一顿：“只是听说他妹妹和我同名，所以有些好奇。”
话音刚落，院门被推开，晏母走了进来。
甜甜放下杯子起身迎上前：“娘。”
晏母抬手爱怜地摸着她的脸，满眼慈爱：“身体好些了吗？”
甜甜点点头：“好多了。”
自被母亲抛弃后，她再没感受到一丝母爱，甚至到死都没换得母亲一句女儿。
许是上天可怜她，让她生在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家里。
晏母拉着甜甜进屋坐下，迟疑了会儿才开口：“昨儿你爹跟我说，想把你指给沈伯父的儿子为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