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重生了,重生在了一个还未及笄的黄毛丫头身上,此时我那便宜太子哥哥已经安安稳稳地做了十年皇帝。
原来我已经死了十年了。
对于别人来说十年可能很久,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昨日的事,摔下城楼被鲜血堵住口鼻的感觉还萦绕全身,我从此不敢登高楼。
我的新身份叫孔幼娘,自幼丧父,全靠母亲操持生计抚养长大,这具身体也有哥哥,这位哥哥是坚定不移的唯妹妹主义者。
我们一家三口就在小镇上过着自己温馨的小日子,直到我卖吃食攒够了哥哥上京赶考的盘缠。
「什么?你要带着我和幼娘一起上京,从此再不回来了?」
哥哥的提议一出来,阿娘惊诧不已。
「娘,儿子有把握自己今年科举必然榜上有名,再说,咱们孔家本就是京城人氏,祖屋都还在呢。」
哥哥把阿娘安抚在了椅子上,细细述说着自己的打算。
「爹当年死在了叛军手里,儿子知道娘是怕触景生情,但我们的根在京城啊!娘难道不想在清明时到爹的坟前烧些纸钱?」
「再说妹妹出落得越发漂亮,这里偏远,治安不好,县太爷可是暗示过几次要收小妹做通房。我孔景止努力读书就是为了把您和妹妹扛在肩膀上,我的妹妹绝对不能给人做小!等我有了功名一定要给她寻个好儿郎!咱们须尽快搬家,远离这块肮脏地。」
阿娘就这样被说动了,古有孟母三迁,今有孔家携家上京。
晚上和阿娘躺在船舱里,听着水花拍打船身,我久久不能入眠。
还有三天就能到京城,以我现在的身份应该很难再与故人有交集吧!
若是如此,最好不过。
京城居,大不易。
将老宅洒扫干净又添了些家具后,我们一家尴尬地发现自家穷得只剩一床被褥了。
哥哥不顾自己即将科考正是得用功读书的时节,接了些抄书的活,晚上更是把唯一的被褥让给我和阿娘,自己和衣而眠。
我有体寒的毛病,晚间睡觉时阿娘总是把我的双脚窝在她的胸口给我取暖。
一家三口的生活虽然清贫却也幸福。
今日天色极好,我小心翼翼地掀开木桶上盖着的麻布,看见那黄绿色的嫩芽,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总算没有辜负哥哥抄了三日书换来的黄豆,这五个木桶都发出了黄豆芽,待将它全部卖出,哥哥就再也不用抄书,可以安心备考了。
我只顾忙活,连哥哥近了身都未曾察觉,抬首间发间已多了一支钗。
我摸着钗的质地,不及我前世打赏给粗使丫鬟的十分之一,但阳光下的清俊青年笑得舒朗。
「幼娘,为兄现在没本事,不能给你买好的首饰,但哥哥不会一辈子没本事。」
我怔怔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前世今生两种不同境遇在脑海里交织。
我在 21 世纪是孤儿,猛然重生成了父母兄长俱在的公主心里自是喜不自胜,虽然知道自己的原身是恶毒女配,但我坚信自己只要不惹事必能安稳终老。
原著误我,我只知道原身是被皇室娇宠坏了的公主,必定深受家人喜爱,却不曾想过皇家无情,利益至上。
前世我和太子一母同胞,皆是皇后所出,但当时的太后不喜皇后,遂将我抱养,无她允许,皇后不得见我,尚是婴儿的我就这样成了天下最大权势的一对婆媳斗争的牺牲品。
皇后表面对我予取予求,但她对我始终有层隔阂,怕我是太后那边的人。
皇上的心里只有皇子,我的几个姐姐都被他远嫁塞外和亲,若我不是嫡公主怕是也难逃此命运。
太子哥哥怨我让皇后与太后隔阂更深,一直对我没个好脸色。
至于沈随安,算了,不想了。
我轻轻抚摸发间,阿娘正在窗下纳鞋底,尺寸是我的大小。
两世念念不得的亲情,今生总算圆满了。
4
进京月余,我靠小生意竟然也攒下些银两,虽不多,但足够我们一家三口挺过严冬。
哥哥终于不用熬红了一双眼替人抄书,阿娘也可以少接些刺绣活计。
这一日我像往常一样在卖烤芋头的大娘身边支起了摊。
我面皮薄,刚开始做生意时没少被人刁难压价,是她挺身而出。
「往那一站也是比人高的东西,怎么尽逮着小姑娘欺负,有本事找老娘掰扯掰扯!看人家年纪小就想着占便宜!你家没有妹子女儿啊!」
大娘说话泼辣,嗓门也高,一番话把人说得落荒而逃。
事后我向她行礼道谢,她笑得爽朗:
「大娘以前年轻摆摊养家时也面皮薄,没少被欺负,有一次幸亏遇到公主娘娘解围。你别说,你这行礼还真像公主小姐!」
我一愣,看着眼前这个爽快麻利的女人,脑海中依稀浮现出一张极为相像却年轻的脸庞。
那时我刚嫁给沈随安,他心里记挂女主,对我总是没个好脸色。
他就像一只刺猬,我想去拥抱他,他却蜷缩成一团把所有的尖刺都对准我。
可我在婚前也并不喜欢他啊!
是太子和我说他的皇位群狼环伺,太后又一向不喜我们的母亲,我必须嫁给有兵权的沈家才能守得住他和母亲的地位。
成婚前我特意问了沈随安:「沈世子和我说句交心话,心里可是还对旧人念念不忘,若是如此,本宫自会和皇兄说明,你放心,我会说是自己不愿嫁你的。」
春日的杏花落了他满肩,少年眼角一挑,肆意风流。
我承认,当时有些被美色蛊惑,毕竟是小说中的貌美男二。
「殿下,臣只会对自己的妻子好,护她安稳,给她荣宠。至于旧人,已是过眼云烟。」
沈随安是个好演员,可惜大婚当日揭下盖头后他不愿意再陪我演下去。
「臣娶公主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安心,公主,我们以后就相敬如宾吧。」
他转身就去了书房歇息,直到我死前,他都没有在我这儿留过夜。
我那会儿也死心眼,认为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只要我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我好。
再加上在沈府憋闷,便经常带着侍女在外晃悠,只要看到些小玩意儿总是寻摸着带给沈随安。
草编的蚂蚱、竹子做的蛐蛐笼、面塑的自己的小像……
现在想想,真是龙凤颠倒,我把男人做的事做了个遍。
一日我坐在马车里,挑帘欣赏着古代的街景,突然听到一阵姑娘的哭声。
「大叔,这个价给你我还不够本钱呢!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挣钱,阿爹才摔断了腿,求你别为难我!」
我招来侍女询问情况:「殿下,是泼皮无赖在欺负人家小姑娘,说是买芋头,不如说明抢了!」
那小姑娘哭得我心里发苦,便让侍卫替她出了头。
事后她非要见我谢恩,我掀开帘子就看到一张挂满鼻涕眼泪的小脸,手上还捧着两个芋头,不由得扑哧一笑。
「小丫头,我和你说,你这样做生意不行的,别人看你软弱就会欺你,你得泼辣起来。」
我伸手拿起她手中的芋头,让侍女给她十两银子。
她惶恐地连连摇头,我见不得她那副可怜样,直接把银子塞到了她怀中。
「本公主愿意花十两银子买你的芋头说明你的芋头值这个价,毕竟孝女难得。你回头也可以对外说福安公主夸我的芋头好吃,愿意花十两来买呢!」
十年如梦,曾经怯懦的小姑娘竟然能反过来保护我。
只是故人相见不相识。
5.
生意还没开张,突然来了一群差役,他们像牧羊犬一样把我们这群小贩赶到了街道两边。
「圣上自京郊回宫,沿街庶民不可直视天颜,都给我低头叩拜。」
我呆愣地站着,眼看差役就要发怒,大娘一把把我拽了下来。
我跪在地上,一旁的大娘边翻白眼边小声絮叨:「人活着时不珍惜,死后天天哭丧,还每年都跑京郊哭,可别脏了我们贵人的轮回路,鬼听到他们哭丧都得翻白眼!」
我和这万千众生一样虔诚地用额头抵着地面。
路过的车马阵仗太大,带起了一阵灰尘,迷了我的眼,要不然我的眼前怎会朦胧呢?
惊变突起,一道道箭雨落了下来,大娘慌张地来拽我的手,却被乱起来的人群冲散了。
她又变成了那个惶恐的小姑娘。
「幼娘!快找地方躲起来!」
然而我已经被人群冲到了刺客围攻皇室的包围圈。
我抱着头匍匐前进,只要近了被侍卫层层围绕的皇家车驾我就有一线生机。
我还没有看到哥哥高中,阿娘昨天才开始动手做的冬鞋也不知合不合我的脚。
我要是死了,他们定会伤心。
我马上就要爬过去了,只差一步,一支带着寒光的羽箭带着破雷之势牢牢钉在了我的面前。
一道没有感情的冰冷男声响起,好似在对蝼蚁说话。
「庶民不得靠近圣驾!」
心脏骤然紧缩,这声音在前世总是对我吐出各种冰冷客套的字眼。
我抬头,沈随安的眼睛正像猎隼盯着猎物牢牢盯着我。
他的身后是一辆四角雕刻着凤凰的鸾车,那是皇后的仪仗规格。
沈随安还是一如既往地护在李杳杳的身边啊。
我感到身后有风,回头,刺客的刀已经迎面而来……
6.
「世子救我!」
我大抵是对这世间有了牵挂,竟然向沈随安求救起来。
他也果断出手,红缨枪带起劲风削断了我的一缕头发,温热的血液喷溅在我的脸上,穷凶极恶的刺客顷刻间身首异处。
他脱枪如风,我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死里逃生,红缨枪就抵在了额头上。
我隔着一片猩红与他对视,他的手在颤抖,那威风凛凛的红缨正在风中簌簌。
他的眼神隐忍又克制,眼睛已经通红,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
「说!你为何唤我世子?」
我茫然片刻,随即便反应过来。
老安国公在十年前的叛乱中不幸离世,现在的沈随安人人都称一声安国公。
只是一个称呼,他为何如此反应?罢了,不要与他纠缠,糊弄过去吧。
「民女粗鄙无知,看乡里的大戏总是有那扮演年轻官爷的角儿被称为世子爷,民女以为那是对大人您这样的官爷的尊称。要是冒犯了您,请您饶命,民女是乡下丫头不懂事。」
我面色惶恐,顶着一脸血在地上砰砰磕头,还硬生生地挤出几滴泪来,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
他面色狐疑,不发一言,只静静地看我哭泣。
上一世我也在他面前哭过。
我受不住他的冷漠和府中人或同情或讥笑的目光,哭泣着质问他难道我就活该做他、李杳杳还有太子这段三角关系中的牺牲品吗?
既然太子和李杳杳已经定了亲,沈家已经站在了未来帝后的身后,何不放了我?让我们体面地和离。
他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我:「公主,您在沈家是最尊贵的女主人,臣除了不能给您爱其他都是予取予求。若是和离,太子和杳杳定会为我们的事生气内疚,还望公主体谅,不要给人负担,臣希望他二人永远和美。」
我当场就给了他一巴掌,哭得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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