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恨的，如果不是他对婚姻不忠，也许妈妈的人生乃至自己的人生，都不会那么悲剧。
可是在这十多年里，自己不管再怎么跟他吵架，每次都是他主动来和好。
在明知杨曦也喜欢席宸南的情况下，他也从来没想过让自己把联姻的位子让出来。
爸爸是爱她，沈鸢从来不怀疑。
沈父和席宸南对望了许久，最终，只是苍白的说：“带我去看看她吧。”
席宸南就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放着水晶棺的房间。
他没有打开棺，光是看着棺里若隐若现的人，沈父的眼睛都已经红了，这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跟阿鸢单独待会儿。”
席宸南陆昊阳都退了出去。
门外，席宸南率先开口：“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
陆昊阳看着他虚白的脸，眼神里有一抹复杂：“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为什么不把阿鸢下葬？非要让她连死都不得安宁吗！席宸南，你为什么就这么自私！”
“阿鸢活着的时候，为了你饱受折磨，你应该知道肝脏受损有多痛苦吧？那你知道阿鸢给你捐肝之后，她有多痛苦吗？你知道她装作跑去西藏天天躺在医院里治疗的时候，有多痛苦吗？知道她回来之后，天天听你的冷嘲热讽有多痛苦吗？”
“你们之间，从前都是你欠她的，你到底凭什么扣着她的遗体！”
听着陆昊阳一句句的质问，席宸南整个人几乎都要垮了，但他就是固执的不肯，固执的要把一个根本认不出面容的遗体留在身边，仿佛这样就相当于沈鸢也还在他身边。
他嗓音哑得厉害：“不管你怎么说……”
“够了！”陆昊阳已经忍耐到极限，他狠狠揪住席宸南的衣：“我告诉你，我今天带沈叔叔来就是为了带走沈鸢，你拦不住我。”
席宸南一下子也爆发了，也揪住他的衣领：“你休想带走她！”
“为什么？席宸南，你凭什么不让我带走她！”
“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沈鸢是我的爱人！你凭什么带走她！”
一时间，整个房子都安静了。
======第十五章======
陆昊阳嘲弄的开口：“爱人？你配说这两个字吗？”
席宸南早已在崩溃的临界点，他压抑了十几年的感情，似乎在这一刻藏无可藏，如火山喷发一般喷薄而出。
他一字一句的重复：“沈鸢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妻子。”
看见他眼里的癫狂，陆昊阳收起了嘲弄，凝眸看着席宸南。
沈鸢也看着他。
她没有听错吧？
席宸南说她，是他的爱人。
爱？
他们之间，有过这种东西的存在吗？
不待她想清楚，房门“嘎吱”一声开了。
沈父从里面走出来，眼里有很明显的泪痕，他静静地看看向席宸南。
“宸南，让阿鸢下葬吧。”
席宸南的脸上显现出难得一见的脆弱，语气中甚至带着恳求：“岳父……”
沈父摇摇头：“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女儿，去世之后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当年她妈妈去世，也是阿鸢亲自把她妈妈下葬的，她说过，人死后一定要由最爱的人下葬，下辈子才能幸福快乐。”
这话或许是触动了席宸南，他眼神的光明明灭灭，最终归为一片黯淡。
许久，他才艰难的道：“好……”
沈鸢下葬那天，是个阴雨天。
她的墓地，是席宸南亲自挑的。
只有他、陆昊阳还有沈父在，沈鸢看着装着自己的水晶棺慢慢被放进去，不知为何，竟有一股想流泪的冲动。
席宸南红着眼，看着工人将墓地一下下封死。
等到沈父和陆昊阳都离开了，他还是没走，反而坐在墓碑前，抚摸着那上面她的照片。
沈鸢感受到自己透明的身体正在逐渐消散。
在她还剩最后一点意识的时候，听到席宸南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股不真切的感觉。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你总是跟在我身后，不管我对你多冷淡，你都一副不会放弃的样子，让我总是觉得，你好像永远都不会离开。”
“明明我最讨厌被人强迫做事，明明我最讨厌你逼着我喜欢你的样子，可这十几年，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会忍不住去想你，会忍不住想，如果我继续这么冷淡的对你，你会不会真的放弃，还是会继续爱我？”
“我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既不肯接受你的爱，也无法忍受你可能会离开我，所以你提出结婚的时候，我很快就答应，我跟你说是因为对爷爷的承诺，不是，根本不是，爷爷从没有逼我说过只能娶你的承诺，只有我知道，我跟你结婚，只是因为，我想跟你结婚。”
“那一晚，你在衣柜里找出杨曦的东西，那是她出国前让她帮她保存的，她说那里面有她妈妈的遗物，我答应之后一直放在那儿，我早就忘了它的存在，我应该跟你解释清楚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冰凉的液体从眼眶滑落，席宸南浑然不觉。
沈鸢已经看不见他了，但她仍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痛。
======第十六章======
为什么，为什么他直到现在才肯说出这些呢？
沈鸢觉得上天对自己未免太过残忍。
何况，席宸南，你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杨曦，你说你是真的想跟我结婚，可这么多年，你做过哪怕一件对我好的事吗？
你给过我哪怕一丝回应吗？
没有吧。
所以为什么又要在我已经彻底死了之后承认自己的感情呢，为什么不索性就这样错下去，跟杨曦在一起，获得你的幸福。
这样，或许才是我想看到的结局。
沈鸢想，此时此刻，她似乎终于释然了，她不在乎席宸南究竟爱谁了。
只要你能过的好，哪怕你爱杨曦，好像也无所谓。
可惜，她已经没办法再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一阵风吹过，彻底吹散了她的存在。
阴冷的墓园，席宸南在她的墓碑前坐到天黑。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最后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转身离开。
他一步一步离开了墓园，从来挺拔如松的背影，有一丝颓败，走出去后，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他竟然觉得无处可去。
偌大的城市，他好像再也没有家了。
心里那股撕裂般的痛感一阵一阵传来，但席宸南一点也感受不到，这段时间，他已经痛的够多了，都痛的麻木了。
他脚步漂浮的走在马路上，忽然在前面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席宸南眸色一滞。
沈鸢，是沈鸢吗？
他快速走过去，激动地伸手拍在那到背影的肩上，转过头却只是一张陌生的脸。
“沈……”
女孩转身不解的看着他，席宸南的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能失望的道歉。
“抱歉，我认错人了。”
他怎么会觉得沈鸢还在呢？
他明明都亲眼看到她下葬了，她已经死了，死在他们结婚的前一天。
他永远都见不到沈鸢了。
席宸南脸色惨白，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他仿佛已经自动屏蔽了与外界的联系，自顾自的朝马路对面走去。
没有听见路人焦急的喊声，也没有看到路上疾驰而来的卡车。
“嘭！”
人和车相撞的那一瞬间，席宸南的大脑一片空白。
嘴角却仿佛有一抹近乎解脱的笑容。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走马灯似的出现了很多画面，有小时候的沈鸢跟在他身后被他训斥，有杨曦哭了之后他耐心安稳，而沈鸢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还有结婚前一晚，沈鸢从柜子里找出那箱东西，哭着问他“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不是。
不是的。
哪怕死亡就在眼前，席宸南仍然忍不住想要解释，那不是他为了思念杨曦留下的，如果他知道沈鸢这么在意，他根本不会留下这箱东西。
最后，他看到沈鸢哭着从家里跑出去。
在漆黑的夜里，跟此时的他一样，被车子撞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