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寒烨点点头，朝叶清歌道：“我先走了。”
待踏出几步后，又回过身轻声说：“天冷，你早些歇息。”
叶清歌眼神一怔，望着那匆匆离开的背影，哽声说了句：“谢谢。”
他总是对她这般好，让她连死心都舍不得。
往后几日，叶清歌命人准备好纸钱、香烛及素酒等物后，才准备写信给姐姐。
落笔时，她才觉手颤的连一个字都写不清。
叶清歌轻咬着牙，用另一只手紧握住执笔的手腕，一点一点将信写完。
“见字如面，姐姐莫怪，清歌近日身子抱恙，将远行寻药，翌年恐不能为爹娘扫墓，需姐姐多费心。清歌知姐姐出入不便，或由宫人代往亦可。”
“咳咳——”
突然，一股咸腥自喉间涌上。
叶清歌紧蹙着眉忙捂住嘴，却还是有一滴血落在纸边。
她瞧着那绽开的殷红半晌，终是无甚力再写一封。
笔尖再度落下，叶清歌以墨掩血，一簇兰草跃然纸上，再瞧不出落有血滴的痕迹。
叶清歌将信交给丫鬟后，见院内白雪红梅甚是好看，便多看了会儿。
约莫一炷香后，一阵脚步声慢慢接近。
叶清歌知道是墨寒烨，她转头见他走了来，却见一他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个粉色香囊。
那一抹明艳被他一身玄色金线长袄衬的格外扎眼。
叶清歌心底不觉一涩，十年间，墨寒烨从不佩戴任何饰物，便是她亲手打磨的玉佩也被他置于一旁。
现在，却带上了香囊……
那香囊轻晃，如同她此刻锥刺的心一般。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叶清歌挪开视线，不愿再看抹刺眼的粉色。
墨寒烨拂去肩上的雪，声音温和：“入夜要去参加宫宴，回来同你说声。”
他见叶清歌未穿袄子，又蹙眉嘱咐：“回屋吧，你身子不好，容易受凉。”
叶清歌看着他眼中如春风般的温柔，点了点头。
隐约有些暖意的日头偏了西，雪停了，风却愈大。
叶清歌手里抱着汤婆子，但依旧不足抵御那刺骨的寒风。
她眉心一拧，想着墨寒烨离开时穿的单薄，轿辇挡风不挡寒气。
顾及他的身子，叶清歌命丫鬟取来大氅后出了府。
一路急行，马车在宫门外停下，叶清歌刚下马车，便瞧见不远处的墨寒烨。
她正欲上前，却见他身边还有个娇小的身影立着。
第三章 忧思成疾
冷风似是化作了一道无形的墙，叶清歌愣停在原地，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过去。
墨寒烨瞥见几丈外那黛蓝色身影的她，皱了皱眉，抬脚朝着她走了过去。
“今日风大，又这个时辰了，还出来作甚？仔细你的身子。”墨寒烨怪责的话中充斥着关切。
叶清歌才回了神，她抿抿唇，将怀中的大氅递了出去：“是她吗？”
墨寒烨动作一滞，淡淡地应了声：“嗯。”
闻言，叶清歌压住心尖儿的疼痛，看向正在跟旁人说笑的女子。
那是光禄寺卿甄道之女甄映岚，她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甄映岚一袭藕荷色杭绸小袄，罩着月白云锦斗篷，面若三月桃花，明媚俏丽。
恍惚间，叶清歌好似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曾几何时，她也有那般明朗的笑，那般姿意，喜爱艳丽的色彩。
但嫁人时，长姐说既已成家，她须得顾及夫君脸面，须得有主母风范。
于是，叶清歌便强压下了原来的性子，换上沉色的衣衫，让自己变成他们眼中贤良淑德的模样。
可若早知墨寒烨喜欢的便是那般，她又何须再去改变。
叶清歌收回目光，强扯着嘴角：“我在这儿你们也不自在，先回了。”
话落，她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上，叶清歌神情带着些许落寞，手中的汤婆子渐渐冷却，亦如她的心。
路旁声声爆竹入耳，她掀开车帘，望着漆黑夜空那璀璨的烟火，喃声道：“可惜，回不去了。”
行至一半，叶清歌命小厮停了马车。
她独自下了马车，让随行丫鬟先回府，一人在街上逛着。
长安年味盎然，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手拿鞭炮乱窜的孩童。
叶清歌站在一家药铺面前，心头有些发闷。
十年前，这里本是一家名为梦梁阁的食楼。
她与墨寒烨来过几次，还记得他最喜欢梦梁阁的重阳糕和甘露饼。
然而那香甜的糕点味却被此刻苦涩的药味所取代了。
叶清歌站了许久，脑中尽是和墨寒烨的过往，也只有回忆能让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时已四更，她才回到府里。
叶清歌还未入正厅，心中已生了丝期待。
她晚归，墨寒烨会不会在等她？
可行至正厅，迎接她的不过是入了夜的寂静和寒凉。
叶清歌掩盖心中的悲伤，转头看向一旁候着的丫鬟菊青：“大人可是歇息了？”
菊青小心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宫宴尽后，甄小姐身子不适，大人……送她回去了。”
闻言，叶清歌心中一窒：“这样啊……”
见她这样，菊青眼中蒙上心疼：“夫人，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叶清歌摇了摇头，让她退下后便往墨寒烨卧房去了。
卧房空寂，她点了盏烛火便坐于榻上静静等待着。
外头寒风卷着些许雪花吹进来，叶清歌眼眶微涩，空荡的房间亦如她的心一般，越渐孤寂悲凉。
从大婚那日起，她与墨寒烨便同院不同房。
他们不像夫妻，更像是同窗好友。
时已卯初，天依旧如漫无边际的黑布。
墨寒烨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却见叶清歌端坐在榻上，眼中不由划过一丝诧异：“你怎么会在这儿？”
叶清歌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眸看了他好一会儿，正想要说什么，可刚一起身，眼前就天旋地转起来，一头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