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他果断些、无情些,我便也趁早死心,莫要纠缠。
「圣上。」我缓缓跪下,声音比想象中要更加平静「既然丞郎无心,我亦不愿再有情,我们二人的婚约——」
大殿之内,所有目光汇聚在我身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了四个字「就此,作、罢!」
18
退亲之事在皇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温邱两家本来十分亲近,最近在朝堂上见了彼此,都是惋惜又尴尬。
好在没人对我指手画脚,因为我是国公之女,他们不敢怎么样。
于是,一切矛头都对准了那个叶氏孤女,叶沛。
但这些已于我无关。
在一切尘埃落定前,我竭尽全力试图扭转局面,那么即使事与愿违,也无怨无悔。
我自诩敢爱敢恨、爱憎分明,所以,我会放下邱北丞。
只要他和叶沛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去找他们麻烦。
今日父亲陪同圣上微服私访,得半月才会回来,家中说得上话的兄弟都随着去了,只剩下一众女眷,于是她们相约出去听曲儿。
我不想扰了她们的兴致,也懒得听外人指手画脚,便没有跟去,留在了府上。
可就算留在府里,也只是对着天出神罢了。
就连巡逻的侍卫都看出我心情不佳,邀请我一起巡府,可好巧不巧,布布回来了,我只好说待会儿得空就去府里四处看看。
布布今晨偷摸着离了府,回来时带来了一大篮子新鲜枇杷。
「小姐,你就不要再为了那个负心汉伤自己身子了!」布布剥好皮,又喂到我嘴边,撒着娇变着法地哄着我。
我实在拿这丫头没有办法,只好扯出一抹笑,本意是让她放心,哪想这丫头「咦呃」一声跳开几步远,慌里慌张地把枇杷塞到了自己嘴里。
「丑死了!小姐,你别吓布布!吃颗枇杷压压惊~」
我哧地一笑,作势要去打她,她又欢呼着鼓掌,转头看向院墙上,嚷嚷道「我说了我家小姐能被我逗笑,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我瞧见楚生白正坐在高墙上,手里把玩着两个小枇杷,抛起又接住,嘴角带笑地看着我。
「这丫头把我府里稍微大些的枇杷都替你摘了过来,我自己都没得吃。」
「三皇子宽宏大量,自然不会和布布这个小丫头计较。」我收敛了笑意,说「布布,替客人倒杯好茶来。」
「不用了。我看你手边那杯茶一口没动,凉快解渴!」
他一跃而下,先我一步夺过茶杯。
看着生气却无可奈何的我,他得意地挑了下眉毛,将茶一饮而尽。
我实在见不得他这样得瑟的模样,伸手去抢茶杯,被他轻盈地躲开,顺带一把搂住了我的腰,将我按倒在石桌上。
我气极了,冷笑道「三皇子可想好了,我现在好歹算个高龄待嫁剩女,你三番五次翻我院墙,就不怕我讹上你,非你不嫁?」
「哦?还有这等好事?」他垂首笑着,朝门口看了一眼「就是不知道,门口那位偷听墙角的人,是否也能分得这份殊荣?」
我疑惑地转头看去,只见邱北丞面色铁青地瞪着此处。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腰间的佩剑已经拔了出来。
邱北丞一个箭步冲上前「给我松手!」
以楚生白的功夫自然是能够轻易躲开这一剑,可邱北丞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招式中都带着浓浓杀气,楚生白是躲了过去,我却遭了殃。
「温辞!」
寒刃掠过我眼前,千钧一发之际,楚生白将我牢牢护在怀里,用胳膊接了一剑。
锋利的剑刃直接在他的胳膊上霍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邱北丞怔了一下,随后皱着眉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了过去。
他的剑刃直指楚生白的喉咙,声音冷若寒霜「三皇子怎会在此?」
楚生白莞尔一笑「邱将军又怎会在此?」
「你不是被禁足了吗?」
「你也不是因为叶姑娘,和阿辞退亲了吗?」楚生白捂着伤口,有血从指尖渗出,泛白的嘴唇和讥讽的笑容,妖异中带着魅惑。
二人大眼瞪小眼,都是因为那个我恨之入骨的女人——叶沛。
我真的很烦。
「邱将军,请把剑放下。」我冷冷地说。
邱北丞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错愕万分「你说什么?」
「我说,请将军,把剑放下。」
我稍稍用力,挣脱了他的桎梏,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走向楚生白,用力地撕开他的衣袖,检查伤口。
这期间楚生白十分配合,一动不动,挑衅地看着邱北丞。
「口子不深,无伤大雅,我去房里取药。」临走前,我瞪了眼楚生白「老实等我。」
他无赖地笑着,双手举做投降状「好,什么都听你的。」
这语气宠溺极了。
反观邱北丞,他握着剑的手指都在泛白、颤抖。
19
我当然知道楚生白待我种种行径都是装的。
目的是激起邱北丞的醋意,让他回心转意,如此一来,他也能顺理成章地夺回叶沛。
但我觉得可笑。
邱北丞为了迎娶叶沛,甚至敢顶撞盛怒的圣上,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又怎么会因为我与一个失宠的皇子交好而吃醋?
拿了药回到院子里,邱北丞居然没有离开。
楚生白和邱北丞,一个人占了石桌的一方,一个环抱双臂,眼神幽怨,一个泼皮无赖,白长了以副好面孔。
楚生白问「圣上微服出巡,邱将军怎么不相随?」
我知道,他因叶沛惹恼圣上,早已不被圣上看重。
邱北丞问「圣上当初宠爱三皇子,如今怎么被禁足?」
这我也知道,他为了帮叶沛逃跑,被圣上重罚,九死一生。
两人双双白了对方一眼。
我心里没也好气。
叶沛这女子,真是晦气。
心情不好,我下手自然不会多轻,给楚生白上药时,疼得他嗷嗷大叫。
邱北丞不屑地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叫成这样?」
楚生白也不气,笑意盈盈「我不叫,阿辞怎么会心疼我呢?邱将军是男子汉大丈夫,在战场受伤,想必也是独自一人疗伤吧?」
他同情又可怜地看着对方「若是能让阿辞亲自包扎,多挨几道刀子,也是——嘶!」
我狠狠打了个结,皮笑肉不笑「系结实点,对养伤有益。」
楚生白疼得头冒冷汗,还是扯出一个笑容「无、无碍,只要阿辞关心我——啊!」
我又是一个用力,把伤口和他的嘴都堵得严严实实。
而面对这一切,坐在对面的邱北丞,脸色黑得可怕。
我瞟了邱北丞一眼「邱将军今日来我府上,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我低声道「你我身份,不合适。」
邱北丞睨了眼楚生白「他就合适了?」
「不合适。」我收好药物,站起身「好了,布布,送客。」
「我不走。」
「阿辞,别赶我。」
这两人异口同声,听得我额间青筋直跳,一甩衣袖,火速回了房。
直到晚些时候,府中的侍卫来我房里禀明今日的巡查情况,他们才离开。
20
连着五日,邱北丞和楚生白这两尊大佛像是约好了似的,每日用午膳的时候准时出现。
一个光明正大翻墙而入,一个偷偷摸摸地走正门。
蹭饭倒是无所谓,国公府的口粮,多了这两张嘴也吃不光。
可看着他们为了叶沛争风吃醋,我实在不愿意当冤大头,房门一关,拿起书来就是一通看,把那两头倔驴留在院子里相互折磨。
说来也令我佩服,据布布所言,这两人一日之中呆在一起最少得有三个时辰,可说的话不会超过三句,有时甚至一句都不会说。
既然他们都能忍的了,我又有什么忍不了?
太阳适宜的时候把后院的草药搬来晒晒,累了搬张凉席睡在树荫下。
他们过他们的,我过我自己的。
就这样,到了第十日,他们终于放弃了折磨彼此。
过了午后,双双放了对方鸽子。
我好生惬意,可惜了是个阴天,估摸着不久就会下雨,只好留在屋里发呆。
傍晚时,有伙计来传话,说是邱北丞在酒楼买醉,醉的一塌糊涂,路都走不直,请我去领人。
我头也没抬,吩咐下人「传个口信去将军府。」
本以为此事至此,我已经仁至义尽,可半个时辰之后,楚生白翻墙进来。
他看着我,面露难色「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顷刻间,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他似乎早有所料,撑着伞走向我,风过之处,带着淡淡的酒香。
雨淋湿了地面,沾在他雪白的衣袍上,暗成了朵朵妖艳的花。
他撑着伞,望着我,目光灼灼。
楚生白说「我会陪你。」
他这么说了,于是,我便也去了。
21
邱北丞不爱喝酒,更不爱醉酒,我不知今日他为何一反常态。
仔细想想,分别六年,我对这六年间的邱北丞了解甚少,陪伴在他身边的,除了出生入死的将士,还有的就是那位女扮男装的叶副将。
我不知他的喜怒哀乐,亦不知他究竟变了多少。
一路无言到酒楼,楚生白戴着斗笠,收了纸伞。
我向小厮问起邱北丞人在何处,正欲往楼上走,刚踏上台阶,手腕忽然被轻轻地拽住。
楚生白站在台阶下方,仰着头看着我。
他生得很美,眉眼间尽显柔情,一时把我看得有些愣住。
他抿了抿唇「你......」
我能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腕一点点缩紧,内心深处,似乎在害怕什么。
「罢了。」楚生白叹了口气,放开了我「你去吧,去找他。」
我上了楼,可我看到的不止是邱北丞,还有叶沛。
见了我,叶沛眼里带着杀意。
我淡淡地瞥了眼她,又看了看倒在她怀里的男人,未说一字,转身离开。
「阿沛,不要伤了......」
转身之际,我听他在嘴里喃喃着她的名字,心很疼,但也无所谓了。
我向来言出必行,说过要放下他,即使逼着自己,也一定要放下他。
楚生白见我是一个人下来,眼睛嚯地亮起来,但我明白,他眼里的光是因为我身后的叶沛。
「你去送她吧。」我淡淡地说了句,便转身去了里层的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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