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狄有些诧异,随后便觉得有些可笑。
江初月活着的时候他不珍惜,死后却做出一副如此深情的姿态给世人看,除了感动自己,别无他用。
“李元,传赵巍入宫。”
江狄大概知道他要为出行做准备了,不欲再听,直接离去。
殿内又只剩下萧景行一人。
他看着江初月的侧颜,不禁回想起他们的初见。
八年前。
边疆战争四起,朝廷只顾享乐,军饷军粮等一切本应用于支援将士们的物资被官员吞的一干二净,用来讨好皇帝,给自己谋财谋权。
没有钱买兵器,也没有钱买御寒的冬衣,更没有可饱腹的粮食。
五十万将士,生生被冻死,饿死。
稻城离边疆不过隔了几个城池,战事情况无需几日便能传过来。
萧景行一身素袍,与同窗义愤填膺的怒斥道:“一群吸人血的败类!”
“你如此愤怒,可曾想过解决办法?”
这道温婉的声音如同一道耀眼的光芒照进萧景行的世界。
他转过身,看着方才出声的姑娘。
一袭白色烟笼梅花裙,肌肤冰清玉洁,叠放在身前的小手更是光滑洁白。
对上她的目光,他一时说不出话上来。
女子见此,有些疑惑:“你怎么不说话?”
“我……”
萧景行倏地红了脸。
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姑娘,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心悸。
看她装扮,应当是富贵人家的千金。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自卑。
“你怨恨朝廷不作为,那你可有挽救黎明百姓的法子?”
他又听见姑娘问他。
萧景行看着她,不自觉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朝廷既不管我们死活,我们也无需再缴税,我们可以用这些钱召集附近城池的百姓,一同抵抗外敌。”
姑娘轻轻的笑了笑,摇头否认了他的想法。
“但你们不会打仗,而且,这些钱远远不够。”
萧景行沉默了一瞬。
“我看过兵书,对兵法也有一定的涉猎。”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这位姑娘刮目相看,谁知她还是摇了摇头。
“那终究是纸上谈兵,到了战场,你就会知道,你所学的东西根本拿不出手。”
萧景行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他想爱你在懂得的确不是很多。
他也知道,比起边疆的将士们,自己差远了。
“那……那你说,该如何?”
“控制朝廷。”
萧景行怔住。
他望着眼前娇小的姑娘,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她口中说出。
他忍不住想,到底是何等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人儿。ⓝⓜⓩⓛ
此后,他们时常见面,商量如何控制朝廷。
也是在这时,他才知道,她是稻城首富的女儿,江初月。
萧景行再次看着她出神。
他从不知这世间竟还有这等迷人的姑娘。
而江初月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何老是这般看着我?”
“你……你好看。”
萧景行红着脸,低着头不敢再看。
“真是个呆子。”
知道江初月是在取笑他,萧景行的连更红了,他匆匆道别,如同身后有人追赶一般的逃离了。
历经一年,控制朝廷的计划终于成型,萧景行也决定表露心迹。
他来到约定的地方,见江初月还没来,心里的紧张稍稍少了些。
“江姑娘,我倾慕你许久,我能不能娶你?”
“江姑娘,我心悦你,你能否嫁给我?”
“江姑娘……”
萧景行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怎么说都不太好。
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在念叨什么呢?”
他下意识的回答:“我想娶你!”
江初月怔了一会,像是没想到萧景行会突然说出要娶她的话。
萧景行更加紧张了。
“我……你,你可愿意?”
“末将拜见陛下。”
殿内骤然出现赵巍的声音。
萧景行从回忆中抽身出来,神色难掩悲伤。
他至今都还记得,江初月说愿意时眉眼带笑的模样。
时间不饶人,转眼间他们成婚竟有七年了。
他们经历了苦,也经历了难。
他本以为,他和她会一直像征战时那样,恩爱有加,旁人羡慕。
但仅仅是一个冉竹,就让他们变成现如今这个样子。
“赵巍,朕要去南朝一趟,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你亲自镇守皇宫,务必护住皇后,若有人擅闯,杀无赦。”
“南朝?”
赵巍有些疑惑,
他下意识的以为萧景行是想征战,可南朝并未主动招惹他们,陛下何必亲自前去打探军情?
“朕只信任你,赵巍,不要让朕失望。”
赵巍立刻严肃了神色。
“陛下放心,只要末将在,定不会让人踏进这里。”
萧景行又将李元唤进来,做了一些安排。
待一切都安排好,可以出发的时候,他的身子晃了晃。
“陛下!”
赵巍立即上前扶住他,触手是滚烫的温度。
他大惊失色:“陛下,您发高热了!李公公,快叫御医过来。”
李元连忙应下,快步跑了出去。
萧景行一直知道自己身子不适,但他不想治,唯有身子难受痛苦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但此时不同,他要长途跋涉,要为江初月寻寒玉冰,若是拖着病体去,如何把东西寻回来?
他坐在椅子上,闭眼假寐。
御医很快就来了。
“陛下可是有伤处?”
“陛下后背有伤。”
萧景行有些恍然,他大概是烧的迷糊了,竟然忘记自己的后背受过伤。
御医小心翼翼的替他褪去衣裳,伤口已经化脓,周边更是红肿不堪。
李元转过头,不忍去看。
萧景行却像无事人一样,连皱眉都没有,只有额角的冷汗彰显着他的不好受。
“陛下还是等伤好之后再出发吧。”
听到赵巍的话,萧景行摇了摇头。
“太久了。”
养伤太久了,去极北之地也要消耗不少时间,他必须在冬季结束前回来,这意味着他必须要今早出发。
“可是……”
萧景行打断赵巍的话:“不必多说,朕有分寸。”
“你现在从军中挑二十个人,明日随我出发。”
赵巍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止住了话,转身出了门。
翌日,宫门处。
萧景行一身黑衣骑在马上,面色虽然苍白,却挡不住身上肃冷的气势。
他的视线在身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出发。”
‘嘚嘚’的马蹄声扬起,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
……
十日后,萧景行一行人到达南朝边境。
他们本可以前两日就到,但第二日,萧景行就因伤口撕裂感染发热,休整了两天。
如今经过几天赶路,他黑色的衣角已经染上尘土,面色又憔悴了两分。
南朝与义朝的接壤处是南朝的西方,径直走到极北之地,约莫也要十日。
如此一来一回便要一个多月。
萧景行吃着手里的干粮,突然回想起起义刚开始的时候。
那时他们刚成亲。
江府倾尽家产,让他们毫无后顾之忧,于是他们士气大增,竟也吓到了敌军。
尽管如此,萧景行与大家吃的都是能饱腹的干粮。
他看着坐在她身旁的江初月,为了随他征战,换下了绫罗衣裙,穿上了软甲。
以她的学识,无须上阵杀敌,只需坐镇帐中,指点江山即可。
“阿行,你怎的又这般看我?”
看着心爱的姑娘和自己一同吃苦,萧景行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抬手想要失去她脸上的脏污,却不想自己的手也不干净,越擦越黑。
“我……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他有些自责,觉得自己娶了她从未让她过过一天好日子。
江初月宛然一笑,摇了摇头。
“跟着你,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