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村。
位于市区两百多公里外的一座大山里。
那里果真如夏东所说,是个山清水秀、绿树环绕的好地方。
我们上大学时,夏东就曾说过,等我们以后老了、退休了,就回老家建一所大房子,在院子里种种树、养养花,闲时听雨落,醉里看花飞……
忆起从前,我心里还是有些难受,明明曾经那么要好的两个人,说好了要一起变老,怎么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那些最深的爱成了最真的痛,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值得我去相信?
我到达夏家村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村门口稀稀疏疏地站着几位老人。
我向他们打听夏东家的地址,却是一问三不知。
他们说村里没有这个人。
我不信,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去了,留在这里大多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甚至连普通话都不会说。
或许是我没表达清楚,我安慰自己。
然后继续寻找,终于在天快黑时找到了一位大婶,我从手机里翻出夏东的相片问他:「大婶,你认识这个人吗?他叫夏东,是你们村唯一的大学生,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大婶只看了一眼便点头:「你是说夏卫国啊,他就住在村东。」
夏卫国?
他不是叫夏东吗?
怎么连名字都改了?
大婶领我去了村东,一路上,还非常热情地跟我介绍了本地的乡土人情,说夏卫国读书有出息,考到外面去以后,给家乡捐了不少钱,村口的篮球场就是他捐的……
我一路听着,又问了他一些关于夏东姐姐的事。
大婶却是一脸的奇怪:「你真认识卫国?卫国没有姐姐啊,他是家里的独子。」
「夏真真不是他姐?」
「什么夏真真?我听都没听过。」大婶一脸迷茫。
正说着,我们已经到了夏东家门口,木栅栏围成的旧院落,屋内炊烟袅袅,里面似乎有人在做饭。
夏东不是说他父母早就去世了嘛,那里面做饭的人又是谁?
大婶替我敲了门,来开门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他看着我,眉眼弯弯:「阿姨,请问你找谁?」
我当场愣住。
这个男孩,他有着跟夏东一模一样的眉眼。
我见过夏东小时候的相片,两个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是谁?
「阿姨,你找谁?」小男孩子又重复了一遍。
我回过神来,声音有些颤抖:「请……请问夏东,夏卫国是住在这里吗?」
小男孩点头,脆声声地答了一句:「夏东是我爸爸,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正说着,院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栗子,是谁在外面?」
被唤作栗子的小男孩回答:「一个漂亮阿姨,她找我爸爸。」
12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一脸警惕地盯着我:「你找夏东做什么?他搬去了城里,不住这里了。」
「我……」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恭敬道,「我是夏东大学时期的朋友,他曾在大学里帮过我,我现在是来找他还钱的。」
老人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钱,又移开眼神:「他现在不住这里,你有事直接给他打电话吧。」
说完,准备关门。
我赶紧拦住:「等等,我不知道他的号码,也联系不上他,只知道他老家的地址,所以才会找过来的。老人家,既然您认识夏东,能不能请您帮我把这个钱带给他。」
银发老人看着我手里的钱,脸上浮出犹豫。
我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来,诚恳道:「老人家,这些钱就当作是您的酬劳,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能不能留我在这里住一晚?」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老人收了钱,客气有礼地请我进了屋,还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继续忙碌去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夏东的照片,问栗子:「这是你爸爸吗?」
栗子点头。
我手指一划,划出夏真真的相片,又问:「那这个人你认识吗?」
栗子惊喜地大叫:「这是我妈妈!阿姨,你见过我妈妈吗?她现在在哪里?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尽管这几天受到的打击已经够大了,可真听见栗子对着夏真真与夏东喊爸爸妈妈时,我的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窒息。
夏东瞒着我,跟夏真真有一个七岁大的儿子,而我跟他认识也才七年,他还当着我的面一直喊夏真真姐姐……
可夏家村的人又说夏东根本没有姐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快地便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老人很健谈,在我的引导下,她讲出了有关于夏东家所有的事。
老人家姓巩,是夏东特意地找来照顾栗子的。
我给她看我手机里夏真真的相片时,她脱口而出了另一个名字:「巩小莉。」
巩小莉从小跟夏东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两家甚至已经订好了娃娃亲。
在巩小莉五岁的时候,她的父母不幸在一场洪水里丧生,从此,巩小莉成了孤儿。
夏家父母于心不忍,便将她接到了夏家,两个孩子一起养着,村子里的人还经常拿这事开夏东的玩笑,说他爸妈给他养了一个童养媳。
巩小莉长大后是要给夏东当媳妇的。
久而久之,就连巩小莉自己也有了这种认知。
直到夏东的父母意外地去世,那一年,巩小莉跟夏东都考上了重点大学。
巩小莉为了让夏东能安心地上学,自己悄悄地撕掉了录取通知书,还要出去打工供夏东读大学。
当时的夏东非常感动,在全村人面前承诺,说等自己将来出人头地了,一定回来娶巩小莉为妻。
巩小莉有了这个承诺,心甘情愿地养着他,挣钱供他读书,甚至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名唤夏栗。
后来,夏东大学毕业,在城里找到了很好的工作,第一时间回村接走了巩小莉。
但是由于工作还不稳定,他们便把栗子留在了村子里,找来了巩小莉的远房姑姑,巩奶奶替他们照看着。
巩奶奶说:「卫国那小伙子不错,富不忘本,等他们攒够了钱,是要接小栗子去城里生活的。」
粟子端着小板凳坐在一边,也跟着点头:「是啊,我爸爸上次回来看我时,还给我带了好多玩具,他让我要听巩奶奶的话,说等他挣到钱了就回来接我。」
我看着这一老一小满眼的憧憬,突然不忍心打破他们的美梦。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便提着包悄悄地离开了夏家村。
14
回到市区,我第一时间去了律师事务所,咨询了离婚一事,还起草了一份协议。
医院也打来电话,说我上次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让我有时间过去取。
上次我妈陪我去医院检查时,出来遇见了夏东,当时连结果都没取直接跟他回了家。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又多,如果不是医生提醒,我都要忘了这茬子事了。
但现在似乎结果也没那么重要了,婚姻都没了,还要孩子干嘛?
我看了一眼医院的地址,正好是夏真真住院的那一家。
我离开了两天,夏东没有打过一通电话,我想到那些被我剪烂的相片,只有一种可能,这两天他根本没有回家。
他一直留在医院里照顾夏真真,照顾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我捏紧了手里的离婚协议,打车去了那家医院,医生递过来一张单子,微笑道。
「恭喜你,你怀孕了。」
15
我的手一直缩着,没敢去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小生命了,恭喜你。」医生将单子交到了我手里。
恭喜我?
我手里握着孕检单,六神无主地出了医生办公室,脑海里交替浮出夏真真与栗子的脸……
终于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我盼了这么久的孩子,在我终于决定要和夏东离婚的时候,来到了这个世上。
为什么?
我想不通。
那么久的期盼,那么多的日日夜夜,要放弃吗?
我舍不得。
留下吗?
怎能甘心?
孩子的父亲是那样令人不堪。
我只要想到这两年里,他跟夏真真一直以姐弟的关系相称,却在我不知道的每一个深夜,躺在我旁边的房间里行着苟且之事……
我就觉得恶心。
是真的恶心。
我趴在垃圾桶边上一阵狂吐,吐完了笑,笑完了又哭……路过的人都奇怪地看我一眼。
他们一定觉得我是疯了。
我也觉得我快疯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任之信。
我麻木地接起。
他似乎是已经知道我从夏家村回来了,他想跟我联手,报复夏家姐弟,还说我跟他一样都是受害者。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
最后他问:「林落,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我看了看手里的孕检单,沙哑地开口:「你让我考虑一下吧。」然后挂了电话。
我站起身,我突然想我妈了,我想回家,回我爸妈家。
刚转过身,便见夏真真怒气冲冲地从走廊另一边赶来。
「林落,你这个贱人!」她抬手就给了我一耳光,「你找我儿子干嘛?你都跟他说了什么?贱人,你还是不是人?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她还穿着医院的病服,挺着略微凸起的肚子,一脸的盛气凌人。
我看着她,想到这两年我所有的忍让,还有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我突然不想再忍了。
抬手就还了她两耳光:「贱人,这两个字应该我送给你才对吧,你不是夏东姐姐吗?为什么你的儿子又喊他爸爸?你跟夏东行的是人事吗?」
她捂着自己的脸,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既然敢打我!」
说罢,伸手还要还过来。
我一把将她的手腕捏住,狠狠地往后一推:「打的就是你,还要不要脸啦?以姐弟相称住在我家,行的却是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我打你算是轻的了,把我惹毛了,我把你们的事曝光发去网上,让千人指、万人骂。」
夏真真听着听着,突然笑了:「我跟夏东才是原配,你就是个不要脸的第三者,我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是你从中横插一脚,不要脸的是你,挨骂的人也会是你!」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份伪造的结婚证,扔到了她脸上:「这就是你的青梅竹马,连结婚证都要伪造,还原配?这样的男人我不稀罕,你喜欢就拿去吧!」
说着,我就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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