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斯衍困意突然袭来，渐渐睡去。
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睡的这么沉了。
他只觉置身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中，四周死寂一片。
“啊——”
听见熟悉的声音，季斯衍的心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温桑也！”
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一株玄霜草忽然落到他的脚边。
季斯衍一愣，正要躬身去捡，一只沾满血的小手先一步将玄霜草捡走。
他抬头一看，居然是温桑也。
她小脸满是泥和灰，右肩更是渗出了血，将白衫染红了一片。
“銥誮温桑也……”
还没等季斯衍反应过来，温桑也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将玄霜草捡起来就跑。
“温桑也！”季斯衍喊了一声，心中更觉不安。
他跟了上去，却见温桑也狠狠摔在地上，而她手中的PanPan玄霜草被紧紧护在怀中。
此刻狼狈至极的温桑也看起来弱小而又可怜，让季斯衍想起在地牢时的她。
季斯衍说不清心中那闷痛感，只是觉得眼前的温桑也像是将他呼吸都夺去了一般。
他上前想将温桑也扶起来，可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这是……”季斯衍诧异地看着穿过温桑也身体的手。
而温桑也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样，应该说是看不见他。
这里是……幻境吗？
季斯衍才一猜测，身后传出一阵妖魔的嘶吼，紧接着就是一阵辱骂和讽刺:“温桑也，你为季斯衍这么拼命又能得到什么？你就是活在仙界的蝼蚁而已！”
温桑也将玄霜草放进怀中的衣服里，一件惊慌的转过身往外爬，想爬出着恐怖的断魂窟。
一阵黑烟如箭一样冲出将温桑也整个包围起来。
“温桑也！”
季斯衍伸出手，想救她却发现完全使不出半点仙力。
“可恶！”季斯衍咬着牙，看见温桑也在黑烟中痛苦地捂着头呜咽，他犹如被置于熔岩中，那种疼痛似乎比温桑也还要痛苦。
“身中寒毒，我看你还能撑多久，哈哈哈哈——”
妖魔的声音随着黑烟渐渐消失，徒留伏在地上艰难喘息的温桑也。
季斯衍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赤红的双目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地上似是奄奄一息的她:“温桑也，你醒醒！”
此刻他除了心疼还有扼制不住地愤怒。
温桑也太傻，傻到只身一人入断魂窟，只差一点就命丧妖魔手中。
“师尊……”
温桑也像是听见了什么，她睁开满是泪水的双眸，断断续续地呢喃着:“我……我要快，点……师尊受，受伤了……”
她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站起来，可走了两步又摔倒在地，再想站起来已无半点力气。
季斯衍站在温桑也身后，看着她一步步往前爬着，那颤抖的双肩和略微抽搐的双腿无不在告诉他此刻温桑也有多痛苦。
但她没有停下，嘴里一直在叫着“师尊”，好像只要一直叫着，她就有无限的力量让她怕出这可怕的断魂窟。
季斯衍视线渐渐变的模糊，他仰起头眨了眨眼，将眼眶中那股热流逼回去。
他不敢再看，哪怕只一眼，他都觉得心有种被凌迟的痛意。
温桑也就是这样带着玄霜草爬了一天爬出断魂窟。
她看着外面的阳光，扬起一个欣喜的笑容:“太，太好了，师尊……等我……”
在见温桑也晕死过去后，季斯衍有种全身力气都被抽离的错觉。
他好容易才站稳的脚步，只在他低头喘着那几口压抑的呼吸时，一阵浓烈的血腥味钻入他的鼻内。
他瞳眸一缩，猛地抬起头。
眼前的白雾被一片刺眼的红色所取代。
无尽血海！
季斯衍挪着步子环视着如同地狱一般的四周。
这片幻像，是故意要让他看到温桑也如何为他采玄霜草和情花的吗？
果不其然，在转身之际，他看见了那个白色身影。
季斯衍才要张口唤温桑也，却想起来她根本听不见。
温桑也试探地沾了沾血海的水，差点痛的的栽倒在地。
季斯衍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目光死死盯着海中的浮岛。
她一点点的往血海里走，血水漫过她的脚背、脚踝、双腿、胸口、最后将她整个身子都淹没。
季斯衍喉间一紧，握着的双拳微微一颤，看着温桑也消失的地方像是入了定。
不敢看，却又挪不开步子。
他一直知道断魂窟和血海的危险，也想象不到温桑也是怎么扛过来的。
可面对连他都可能难以忍受的痛苦，温桑也没有丝毫退却，甚至一声不吭的将这些痛云全部咽进了肚子里。
季斯衍的眸子也像是被眼前的血海染红了一般，眼底迸着让人难以想象的悲痛。
他捂着心口，对温桑也的思念像是一下子膨胀了出来，带他再想去寻找那个身影时，她却已然消失。
幻境就像一个杯子被摔在地上一样突然碎裂。
季斯衍大口地喘着气，许久才回过神。
他还在浮翎殿。
季斯衍翊眸眯了眯，划过几许警惕。
他看的幻像像是被人施法故意为之，可他又感受不到其他人在。
整个昆仑仙宗，修为最高的便是他，能在他未察觉的情况下施法，恐怕不是善茬儿。
季斯衍平缓了下呼吸，忽听一脚步声，眼神顺势一沉。
兰如沁轻轻地走了进来:“师父。”
季斯衍对兰如沁不觉生了防备:“何事？”
兰如沁似是知道他的心事一样，语气诚恳道:“师父既然放不下师姐，就把她找回来吧。”
她眼中带着些许委屈不舍，像是舍弃了什么重要之物。
季斯衍看了她一眼，像是等她继续说。
“师姐虽然说不入轮回，但魂魄一定还在冥界，如果师父真的想她，不如将她的魂魄带回来。”兰如沁道。
季斯衍冷嗤道:“你知道的倒是多。”不仅知道温桑也入魔，还知道她会逃跑。
兰如沁咬了咬下唇，半垂眼帘低声道:“师姐出事我也有责任，我只是不想让师父难受，如果师父想救师姐，我也会倾尽所有帮助师父的。”
简单几句话将季斯衍对她的怀疑撇的干净，让人以为她只是和温桑也不和，并未有害她的意思。
季斯衍收回眼神，目光定在殿外远处。
他何曾不想去冥界找温桑也，但是《人间记》中并没有关于她的事，若是去了冥界还找不到她，他又该怎么办……
“师父？”
兰如沁试探地叫了一声，想问他的主意，没成想季斯衍一下子站了起来往外走。
“师父，你去哪儿？”
“冥界。”
第十四章忘川无她
他不信温桑也就这么死了！
就算《人间记》中没有关于她的来历，但她只要是六界中的生灵，就一定有魂魄。
六界生灵皆有魂，何况她异于常人，魂魄更不会那般脆弱。
就算肉身被毁，不入轮回，魂魄一定会被留在冥界。
季斯衍双手不觉紧了又紧，晃动的心不安地跳着。
这是他唯一能找的地方。
冥界，忘川河畔。
季斯衍站在忘川前，翊眸紧盯着河中摆渡而来老者。
“这不是季斯衍仙尊吗，来此有何贵干？”老者将船停泊，抚着花白的胡须问道。
“温桑也可过河了？”季斯衍开门见山道。
眼前的摆渡人渡世间所有亡魂，他一定知道温桑也的魂魄在哪儿。
老者笑答：“并无此人。”
季斯衍面色一沉，眼中带着不悦：“不可能！”
他不认为小小摆渡人敢欺瞒他，但他那语气又不像在说谎。
老者侧过身，看着隐隐泛着绿光的忘川水，慢吞吞道：“仙尊所寻之人已不在六界之内。”
季斯衍心顿时咯噔一下，顺着老者的目光，他看见忘川河中升起了如同星辰般的萤火。
这些萤火像是忘川上的灯笼，一个个照亮这轮回转世的人。
“自愿放弃轮回，魂魄自然不能入冥界过忘川。”
老者轻飘飘的话飞进季斯衍耳中却如响雷一般炸开。
放弃轮回。
也就是说温桑也的毒誓应验了。
他……真的错怪了她了吗？
季斯衍险险站定，可有上千年修为的他却难以压制住心口那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的心慌。
老者看了他一眼后叹了口气，执起船桨撑船离开，嘴里还念着：“老夫渡魂不渡心……”
点点荧光不断的从忘川河中飞入漆黑的夜空。
季斯衍知道，那每一点荧光都是渡过忘川的魂魄，但这成千上万的光芒中，没有一个是温桑也。
突然，一道白光停在季斯衍身边，一个鹤发松姿手执浮尘的仙人出现在他身边。
“玄凛师叔？”季斯衍眼眸一闪，错愕地看着闭关了近百年的昆仑仙宗大长老。
玄凛轻笑道：“不想你也会踏足这亡灵之地。”
季斯衍不语，若非因温桑也一事，他是不会来这儿的。
但摆渡人的话又让他心里升起一丝迷茫。
一个人类的魂魄除了忘川还能去哪儿呢？
玄凛看他紧蹙的眉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侧过身，苍老的声音飘飘渺渺：“温桑也的魂魄不在六界之内，但在昆仑之中。”
玄凛的话让季斯衍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什么意思？”
若在昆仑中，他为何一点都没感受到。
“她命格非凡人，就算以身祭阵也不会灰飞烟灭，只是魂魄会被封在宗门阵法中。”玄凛缓缓道，一点没有像说出一个惊天大秘密的模样。
季斯衍虽为掌门，却从来没有听过这件事，他捻了捻袖口：“可将她魂魄取出吗？”
“可以。”
季斯衍闻言，一丝欣喜流过心底。
重塑肉身倒好办，好歹必须要有魂魄才行。
岂料玄凛忽然正色道：“唯一的办法便是破了宗门法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