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江诗茵发现自己正躺在陆彬耀的床榻上,而陆彬耀坐在桌边。
见她醒了,陆彬耀暗自松了口气,倒了杯热茶走过去递到她唇边。
“府医说你心神不宁,昨夜吹了冷风受了风寒。”他语气带着几许担忧,又似是在怪责她不爱惜身子。
江诗茵见他衣物未换,心中微涩,垂下眼眸,将情绪掩盖后掀开被褥下了床榻。
“我已无碍。”她理了理衣襟,匆忙道,“反倒是你有些憔悴,先更衣吧,一会儿还要去早朝。”
说着,江诗茵脚步不稳地走了出去。
她不知如何面对这样温柔体贴的陆彬耀,最后只能选择狼狈逃离。
房内。
陆彬耀望着那匆匆而去的背影,微张的唇瓣慢慢抿成一条直线。
之后几天。
江诗茵风寒总不见好,陆彬耀见她面色越发难看,便叫来府医给她诊治。
他这一举动让江诗茵倍感温暖,却也害怕陆彬耀知道她真正的病。
府医才进府,跟在陆彬耀身边的小厮便来传话。
“大人,宋府来人请您去一趟。”
陆彬耀看着病弱的江诗茵,柔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诗茵闻言,眼中的光芒如燃尽的烛火般慢慢散去。
她目送着陆彬耀离开,心里的情绪却似海浪翻涌,压不住激的她一阵猛咳。
府医把脉后,面色沉重:“忧思成疾,夫人若不能放宽心,一月难活。”
江诗茵沉默不语。
丫鬟菊青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塞到府医手中:“夫人身体安康,只是偶感风寒,多休息即可。”
府医很快就明白了,忙推辞:“老夫不会多嘴,夫人放心。”
话毕,行礼后离去。
菊青攥着冰冷的金子,红了眼眶:“夫人,若是找神医,总能治好的。”
江诗茵望着窗外的风雪,红梅飘落,长叹一声:“治的了病,治不了命。”
次日,宫里来人说淑妃传见她。
江诗茵知道姐姐定是收到她的信了。
她并未多做打扮,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随同宫人一起出去。
她知道自己骗不过姐姐,也不隐瞒,只让姐姐觉着自己生了病,能治好便罢。
刚出府,江诗茵想着同陆彬耀说一声,却得知他早已去了宋府,心中不免又是落寞和悲戚。
她咽下难忍的苦涩,嘱咐菊青:“等大人回来了同他说一声。”
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皇宫,长宁宫。
江诗茵被宫人引进正殿后,看见淑妃,苍白的脸上扬起了抹笑意。
但她还是秉着礼数跪下行礼:“参见淑妃娘娘。”
淑妃忙屏退了宫人,上前将江诗茵扶起:“快让姐姐看看。”
纤细玉指抚在江诗茵的脸上,淑妃眼眶微红:“你的病到底如何?我瞧着你瘦多了。”
江诗茵强扯着唇角,安抚道:“姐姐放心,没什么,只是大夫说有一味药长安城内不太好寻。我便想着自己亲往,也顺便走走,散散心。”
淑妃看着她,将信将疑:“当真?”
江诗茵点点头,眼中满是诚恳。
许久,淑妃叹了口气,执起她的手,眉目温柔:“我就你这一个妹妹,你有何事都要同我说,可千万别瞒我!”
故作坚强的伪装似是被这句话击碎,江诗茵眼眶一热,忙垂眸压下。
“姐姐,我想和离了。”
闻言,淑妃一时愣在原地。
她还没说什么,江诗茵又仰头强扯一笑:“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淑妃见此却只是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
“不管如何,长姐都站你身边。”
江诗茵眼底含泪,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至酉正,她才出了宫。
站在宫门外,江诗茵望着恢弘的皇宫,千言万语都难诉一字。
姐姐孤身在宫中生存本就艰难,她又怎么忍心让姐姐为她烦忧。
她叹气,心道:姐姐莫怪我,你能好生安稳的活着,妹妹便心满意足了。
雪落在身上,寒风似刀,忽然牵动起江诗茵胸口的一阵痒意。
她没忍住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去。
微微晃动的马车里,江诗茵忽闻一阵香甜的梨膏糖的气味。
她掀开车帘,不想一眼便看见几尺外的陆彬耀,还有他身旁的宋映岚。
两人站在卖梨膏糖的铺子前,一墨一霜的衣裳,甚是般配。
江诗茵怔住,心霎时间恍如坠入冰窟一般。
她放下车帘,紧紧攥着斗篷的一角,萦绕在鼻尖的甜味也渐渐变得苦涩。
她想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可心中的酸楚不减反增,热泪涌上。
江诗茵抑制不住,任其无声淌过冰冷的脸颊。
少傅府。
江诗茵站在府外,看着偌大的宅院,头一遭有了疏离感。
她不再是这儿的主人,而是客人,不日将离。
回到院落,江诗茵拂去秋千上的雪,轻轻坐下慢慢晃着。
她仰起头,阴沉沉的天不见日头。
有一瞬间,她想起夏日的骄阳,那耀眼刺目的光芒和陆彬耀很像。
然冬雪之月,待骄阳难现,面前这白雪红梅美景也将消散。
就像她和陆彬耀在一起十年,终究还是要分开。
“吱”的一声,院门开了,陆彬耀缓缓走进来。
江诗茵转头看去,那俊逸的身影好似让她忆起了十年前,她对陆彬耀一见倾心,然后自顾深爱至今。
可他的那份情,终究不会再属于她了……
江诗茵看着陆彬耀站起身,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笑容:“我们和离吧。”
陆彬耀一怔,心头微窒:“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
“宋映岚是个好女子,别耽误了她。”江诗茵微垂眼眸。
陆彬耀看着她,神情复杂,更觉有种难言的压抑感。
“我还有事。”说着,他转身进了屋拿着几本书走出来,又出了院门离开。
直到脚步声消失,江诗茵才收回目光,浸着悲伤的眼中一片晶莹。
往后几日,她再没瞧见陆彬耀,自然也没机会同他说和离一事。
江诗茵总觉着他在故意躲着她。
直到大年十四,是要给沈家二老扫墓的日子,陆彬耀才没有再次匆匆离府。
城外,墓前。
江诗茵跪了下来,看着碑上爹娘的名字,眼眶微红。
她哑声道:“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身前的纸钱燃着,成点点灰烬被微风卷起,飘落在莹白的雪地上。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给爹娘扫墓了。
“沙沙”两声轻响,江诗茵转过头,竟见陆彬耀也跪了下来。
她眼神一闪,欲言又止。
他是从一品少傅,而她爹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于礼本不该跪。
陆彬耀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此事,是我该做的。”
闻言,江诗茵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他亦如故往的好,可惜自己已配不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