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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霆骁喉结滚了滚：“你又胡说什么？”
颜楚卿抬眸看他：“你不是以为我说活不久了的话是在骗你吗？”
被说中心思，傅霆骁沉默了瞬反问：“难道不是？”
四目相对，颜楚卿终究不敢承认，移开了话题：“……你是刚从皇宫回来吗？”
傅霆骁坦然道：“不是。”
他果然从不说谎。
颜楚卿压下了心底的涩意：“我今天从颜府回来时看见你了，还有那位宋小姐。我从来没见你这么开心过，你们……很般配。”
提起宋婉儿，傅霆骁的神色都柔和了不少：“婉儿她很好。”
颜楚卿鼻尖泛酸：“那你可还记得曾答应要陪我？只有最后三日了，你能不能就只陪着我？”
傅霆骁有一丝迟疑，但最后还是应了下来：“好，只陪着你。”
接下来的两日，傅霆骁都一直陪着她，从东街逛到西街，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京城。
入夜，东院厢房。
颜楚卿正为傅霆骁烫熨明日的衣物，傅霆骁坐在一旁，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颜楚卿愣了下，明日便是自己生辰了吗？
原来六日……过的这般快！
压下苦涩，颜楚卿放下手中衣物，抬头看他：“无论什么你都愿意送我吗？”
傅霆骁点了点头：“只要我能办的到。”
颜楚卿看向他：“那我们不和离了好不好？”
傅霆骁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
“我开玩笑的。”颜楚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有了心上人，自然要成全你们。”
傅霆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没有说话。
两个人都各怀心事，一夜无眠。
翌日是颜楚卿的生辰。
她特意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并没有拉着傅霆骁出去，而是带着他来到了书房。
她为他准备好了笔墨：“请。”
傅霆骁疑惑：“这是？”
颜楚卿冲他笑了笑：“我想让你替我画一副丹青，就当作是你送我的生辰礼，可好？”
傅霆骁被她的笑晃了眼睛，不自觉也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好。”
颜楚卿稍稍整理了一下仪态，便坐在了椅子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傅霆骁在认真的为她作画，让颜楚卿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忍不住想，要是六年前一开始他们便是今日模样，该有多好。
那般，她是不是也能奢求个一辈子？
但终究，回不去了。
半个时辰后，傅霆骁放下了笔，拿起了画递给了她：“可还满意？”
颜楚卿接过后，看着画像上的自己，不由得心旷神怡。
傅霆骁的画技一绝，画像精致到连她眼角的一粒小痣都没有落下。
颜楚卿满心欢喜：“当然满意。”
她小心地收好了画，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心中一动：“霆骁，这些年，你对我当真没有半分爱意吗？”
傅霆骁迎着她的目光，眼里看不出情绪，说出的每一个字却是无比清晰：“抱歉。”

            第十章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朝成婚，六年折磨。
颜楚卿用六年换了六天。
哪怕这六日他们真的像夫妻一般相处，但也只是像而已！
这一刻，颜楚卿终于明白，原来有些事，强求不得，命如此，爱亦如此。
想着，她竟有些想开了。
颜楚卿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放在了傅霆骁眼前。
“你一直想要的，签了字，往后你便自由了。”
闻言，傅霆骁一怔。
他垂眸看着眼前微黄的纸张，很久才伸手接过。
展开口，颜楚卿的字迹一点点映入眼帘：“前世三年结缘，始配今生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既已二心不同，便各还本道，自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以及纸最下角，颜楚卿的名字。
不知为何，看着这字，傅霆骁心里无端升起几分闷堵。
但只一瞬，他便在这和离书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颜楚卿将他的动作神色都看在眼里，在那字签好的一瞬间，她喉间涌上股血腥气。
她不敢表露，生生咽了下去。
“既签好了，那我们便再无关系了。傅霆骁，此后百年，愿你……平安顺意。”
话落，颜楚卿便快步离开了书房。
傅霆骁看着她背影，想要追，但最后还是停在了原地。
而一直等在书房外的红罗瞧见颜楚卿出来，忙走上前：“夫人……”
颜楚卿想要说话，却是先一口血涌了出来。
红罗一慌：“夫人，您……”
颜楚卿阻止了她的喊声，掩唇咳了两声，忙吩咐：“拿上收拾好的行礼，我们回颜府。”
看着她虚弱的样子，红罗也红了眼眶：“好。”
主仆两人ᵂᵂᶻᴸ朝外走着。 颜楚卿却觉得浑身越来越没有力气，强撑着上了马车，她靠着车壁，意识渐渐消弭，什么都感知不到……
等再醒过来，便看见了守在她身边的颜卿煜。
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大哥。”
颜卿煜怜爱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醒了？！你这傻丫头，病得这么重，怎么不和我说呢？”
颜楚卿瞬间通红了双眼：“哥……你都知道了？”
颜卿煜满眼疼惜：“阿卿，在大哥面前，你可以不用伪装坚强。”
颜楚卿湿润了眼眶：“大哥，对不起……”
颜卿煜手下一顿：“你是我妹妹，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这天之后，颜卿煜请来了很多大夫来给颜楚卿医治，可无一例外，每个人都束手无策。
转眼，十日过去。
又是一天天晴。
颜楚卿躺在床榻上，越来越感觉自己身体的无力，甚至连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知道，可能就是今天了。
颜楚卿挣扎着坐起身，看着已经连休了多日早朝的颜卿煜：“大哥，外面是不是出太阳了，你带我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颜卿煜有些犹豫，可迎着颜楚卿黑白分明的眼，他终究无法拒绝。
“好……”颜卿煜将她抱起，到了庭院中的躺椅上。
冬日里的暖阳带着丝丝的冷意。
颜卿煜怕她着凉，便用薄衾将人裹了抱在怀里。
兄妹俩就这么一直依偎着，一直到天上的太阳慢慢西沉。
颜楚卿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觉，她转了转头，看着颜卿煜下颚上的胡茬：“哥，你说我会不会见到父亲母亲？”
“会的。”颜卿煜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们很爱你，一定会来接你的。”
“我好累啊……”颜楚卿的声音断断续续，她一字一顿地说：“哥，这些日子……谢谢你。”
谢谢你，陪着我。
渐渐的，她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阳光洒了下来，颜楚卿却觉得身上刺骨的寒冷，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了一身飞鱼服的傅霆骁。
阳光依旧温热，颜楚卿靠着颜卿煜的肩上，永远的阖上了双眼。
……
傅府，书房。
这是和颜楚卿和离的第十日。
和离后，他便了皇上的圣旨，离京办事去了，今晨才回来。
可此刻，站在安静的房间内，傅霆骁只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
和离书还在桌案上放着，除此外还有那日给颜楚卿画的丹青。
傅霆骁望着，半晌后，走上前，刚拿起想看。
门外的房门被小厮敲响：“大人，颜将军到访。”
颜将军？颜卿煜？
傅霆骁愣了下，沉着嗓音：“让他进来吧。”
话落，颜卿煜便走了进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傅霆骁觉得他的步伐要比往日沉重一些。
颜卿煜看着傅霆骁，嗓音嘶哑：“傅大人现在可有空？”
傅霆骁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稳着语调：“有空，不知大哥有何事？”
颜卿煜瞥到他手上颜楚卿的画像，眼睛一阵刺痛。
他别开眼，一字一顿：“麻烦傅大人明日来送卿儿……入土为安。”

            第十一章        
傅霆骁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他手下一松，画像再次滚落在了地上。
这时，空中响起了一道惊雷。
照得画像上颜楚卿的容貌格外清楚。
颜卿煜稳着情绪，声音嘶哑清晰：“卿儿，殁了。”
……
夜晚，天空阴阴沉沉。
当傅霆骁跟着颜卿煜来到了墓地时，看着那个躺在棺材里熟悉的身影，他仍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又伸手探向了她的脉搏。
沉寂如水。
傅霆骁呆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盖上了棺盖，棺材被埋进了土里，新坟立上了墓碑。
空中出现了闪电，印得墓碑上的字格外清晰——颜家嫡女，颜楚卿之墓。
颜卿煜走到他的身旁：“小妹说，她已经签下了和离书，也希望你能还她自由。”
傅霆骁有些僵硬地转过头：“为什么？明明她早上还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颜楚卿咳血的身影出现在了脑海里。
向来镇定自若的傅霆骁彻底慌了神。
颜卿煜闻言，再也压抑不住怒意，他猛地抓住了傅霆骁的衣领：“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身为卿儿的夫君，自己的妻子病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还有脸来问我？！”
傅霆骁任由他抓着没有反抗，他还是有些不肯相信，颜楚卿真的死了。
“我当初就不该让她嫁给你！”颜卿煜扬起了拳头，想打下去，却又顿住。
他知道自家小妹对他的情谊，只能收了手。
愤怒，压抑，悔恨……纷杂的情绪扑面而来。
冰冷的土里埋着的是颜卿煜一手带大的妹妹，他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他尽量平复下了心情：“傅霆骁，你签下和离书，明日我派人来你府上取。”
话落，颜卿煜便快速离开了这里。
再不走，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虽然他知道，颜楚卿的死并不全是傅霆骁的错。
颜家的人都走了，只有红罗还在。
傅霆骁沙哑着声音开口问：“夫人她……可有留下什么话？”
红罗的眼睛已经哭肿，她说：“夫……小姐说，她成全大人跟宋小姐，愿大人往后平步青云，一生顺遂。”
说完，红罗向他行了一个礼后，也离开了。
到最后，只剩下了傅霆骁一人。
他静静地看着颜楚卿的墓碑，耳畔响起了她的话语。
“我快要死了。”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的？
想起来了，他只觉得她是在胡说，殊不知她是在与自己做最后的道别。
傅霆骁一时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只觉得心凉到了谷底。
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块，抽疼得厉害。
昏暗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浑然不觉，依旧站在原地。
傅霆骁就这样淋着雨在颜楚卿的墓前站了整夜，直到太阳升起。
经过一夜，他终于承认了颜楚卿已经死了的事实。
傅霆骁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墓碑上刻着的名字。
他的眼里充满了血丝，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角流出，划过他俊逸的脸庞，混着雨水地落在了墓碑上。
傅霆骁喑哑的声音响起：“楚卿，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