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染上时疫,秦霜儿的身体肉眼可见的一天天消瘦下去。
谷主亲自从谷中赶到兖州,也只是堪堪遏制住病情,也难以好转。
秦霜儿难得有清醒的时候,趁着天色好,便喜欢在院里晒晒太阳。
秦徵时刻悬心,半步不离的陪着。
府中的仆人匆匆赶来通报:“将军,陛下又来了,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小的们不知道要不要开门迎客啊!”
一听是穆司予来了,秦徵的脸色便难看到了极致,碍着秦霜儿在,只摆了摆手:“便说府中有病人,不便见客,若让龙体有损,老朽担当不起!”
秦霜儿躺在睡榻上,轻轻拉了拉秦徵的衣袖,虚弱道:“父亲,我想见他。”
秦徵又惊又怒:“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要见他?”
秦霜儿悄悄红了眼,喉咙忽然哽咽道:“他是平安,父亲,他是我喜欢的人。这辈子最后喜欢上的人。”
她不记得她从前喜欢过什么人,可她现在就是喜欢他,喜欢那个她从山谷下救回来的人。
秦徵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无奈着沉痛开口:“霜儿,你日后若是记起来,你会后悔的!这就是段冤孽,孽缘啊!”
秦霜儿不明白,一滴热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滴落。
“可是,父亲,我想他,如果要死,我想死前再看他一眼。”
秦徵终究是拗不过她,也舍不得生气,只得沉着脸拂袖离去。
再次真真切切的瞧见穆司予,他已经与记忆中的平安大不相同。
秦霜儿记得,平安喜欢穿白袍,笑起来如清风朗月。
可站在她面前的人,一身威严的黑底龙纹锦袍,总叫她看着有些不舒服,像是突然间,他们的身份便已经天差地别了。
穆司予没有察觉,先一步上前,眼中满是欣喜:“霜儿,太医院有位老太医找到医治这种时疫的法子了,你不用担心,朕会让人治好你!”
朕?
秦霜儿想,这真是个令人讨厌的称呼,从前,平安都从未这样跟她说过话。
她颤颤身手,去抚摸他的眉眼。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怎么如今看着却有些陌生了?
“平安,你还是平安的模样好看,你这副样子,我都要认不出你了。”
穆司予愣了一瞬,脸色闪过一抹黯然,又转而笑道:“没事,朕就是平安,说了,朕喜欢这个名字,就等你病好了,我便娶你!”
秦霜儿仔细的看着他脸上的神色,见他着实是认真的,并不是在哄她。
她望着他,也认真道:“我有一个孩子,我不能离开他的。”
穆司予神情变得柔和起来,微微点了点头,摸摸她的长发:“朕知道,朕给他起名叫承嗣,他也是朕的孩子。”
阳光在头顶晃得有些刺眼。
秦霜儿仿佛透过眼前的穆司予又瞧见了梦里那个少年。
她想自己恐是癔症了,怎么会将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近日,她怎的总梦到一些从前的事情,许是病糊涂了。
她心里盘算着,谷主说,安心休养的话,她能活到明年今日,也还有一年时间。
她便浅浅笑了笑:“平安,你娶我一次吧,就以寻常身份,我不想做皇后。”
秦家的婚事并不会太高调,秦霜儿只是想有一套嫁衣,简简单单的拜个天地便好。
可饶是如此,秦徵却仍旧不乐意,极力反对这门亲事。
直到穆司予命人将绣娘做好的嫁衣送过来,秦徵知道木已成舟,只得无奈同意。
卧房中,一碗黑苦的汤药刚下肚,秦霜儿皱了皱眉头:“近日怕是这些药喝多了,梦里常梦到少年生病的时候,梦到阿娘。”
秦徵接过她手里的药碗,摸了摸她的头:“可还记得你阿娘的模样?”
秦霜儿失落的摇了摇头:“不记得了,阿娘是怎么死的?”
秦徵叹了口气:“你阿娘命不好,陛下赐药给她治病,就是没能治好。”
赐药?
秦霜儿脑海中霎时间冒出一句话来。
“陛下赐的不生丹……是假的,承蒙秦家大恩,臣这才冒死告诉娘娘,您在这深宫之中,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慎之又慎!”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却又好像在记忆深处封存了许久,听一次,心脏都会揪着痛。
她拍了拍脑袋,试图让自己的思绪更清醒些,近日她脑海中总是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老爷,小姐,皇上请的御医到了,为小姐医治疾疫来的。”
秦霜儿收回思绪应了一声:“将人请进来吧。”
因是闺房,男子本是不得入内,哪怕看病,也是要隔着床帷不得见真容的。
她靠在床边,隔着一层床幔看见一个太医模样的人走进来,向秦徵问了安。
秦徵微微颔首:“陆太医,麻烦了。”
陆太医客套了一句,上前替秦霜儿把脉。
屋子里分明静悄悄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秦霜儿就是感觉到了,陆太医给她把脉的手在微微颤抖。
过了良久,见这位陆太医还没有反应,她终于忍不住发问:“敢问太医,可是我这病症太复杂了?”
她看见陆太医微微垂下了头,有些沮丧的模样。
“姑娘的脉象与我从前一位病人很像,突然想起来,有些感伤罢了。”
秦霜儿收回手,又似乎觉得这人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头却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无力的将头靠在床边,“我的病,便请太医多费心力。”
陆太医低低叹了一口气,才道:“姑娘身体沉疴已久,一年前想必有奇遇,生死一线之际有人搭救,这一年来保养不错,可此番疫疾又伤了根本,恐怕……”
后面的话,陆太医没有继续说下去,可秦霜儿心里已经明白了。
屋子里忽然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气氛压抑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半晌,她压抑着难掩低落的声线,问:“我……还能有多久?”
“半年……”
秦霜儿忽然轻轻笑了,原来,平安,我只有半年可以陪你了。
陆太医的医术着实了得,不出半月,秦霜儿的时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秦霜儿身子亏损,脸色看起来又比从前多了几分病色。
两人的婚事筹备一切从简,婚礼在郊外一座避暑行宫举行,没有大肆操办,只挂上了红绸,门窗上贴了大红的喜字。
而三日后就是大婚之日,为了秦霜儿的身体着想,这几日为了大婚之期便歇在行宫。
古来有俗,新婚夫妻大婚前三日不得相见。
秦霜儿便看着天上的月亮,怔怔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一道男声忽然从头顶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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