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漾回国的那天,我和沈祈正在国外度蜜月。
说是度蜜月,其实也不算,沈祈飞国外谈生意,顺手带上了我。
鹿漾打来电话时,我们正在听卖艺人拉小提琴。
拉琴的是位穿着绅士讲究的老爷爷。
琴声婉转缠绵。
有风将我的裙角带到他的大衣衣摆上,随着动人的琴音亲密纠缠。
我偏头看他凌厉俊美的侧脸,心脏被雀跃和满足填满。
真好啊,六年前喜欢的人,现在就在我身边。
一曲未完,他的手机响了。
沈祈接通后,冷淡的眉眼蓦地蔓上一层难以言喻的慌乱和狂喜。
一向冷静自持的他声线都有些发抖,「等我,我去找你。」
挂断后,他呼吸有些急:「马上回国。」
我不明所以,开口:「可我们不是说好了……」
泛着委屈和不解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他厉声打断,「时念,别无理取闹!」
我一怔。
触及到他异常冰冷的目光,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冻住了。
他吼了我。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了一下,又酸又疼。
「是鹿漾吗?」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我语气艰涩,看着他轻声问:「你既然还在乎她,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
沈祈没说话。
沉默片刻,他闭上眼深呼出一口气。
「只是多年不见的朋友而已,你在这多玩几天,我先回去了。」
沈祈像是没了耐心,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头。
步伐急切坚定。
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扔在了异国他乡的街头。
就像要配合我的心境似的,天空很快阴沉下来。
下雨了。
浪漫而又古老的城市隐没在雨雾里,褪去了往日的鲜艳。
莫名有股凄凉和忧郁。
我茫然地站在街头,狼狈极了。
六年的陪伴,抵不过鹿漾一句「我回来了。」
不是早就放下她了吗?
如果还爱着鹿漾,为什么要向我求婚?
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争先恐后涌出。
灰蒙蒙的天空呼啦啦飞过一群白鸽。
我抬手将黏在脸上的潮湿发丝拂到耳后,用力抹去眼泪。
能轻易被丢弃的东西,谈不上多重要。
我对沈祈来说,大抵是这样。
算了,离婚吧。
委屈与失望过后,只剩下了疲惫。
我打定主意回国就要离婚。
但还没来得及,当天晚上我就死了。
2
我死后,灵魂竟然没有消散。
隔着大洋彼岸,一瞬来到了沈祈的身边。
他在医院。
我飘在半空,看着风尘仆仆的他脚步匆忙,穿过走廊,径直推开一间病房的门。
房内的美丽少女面色苍白,靠在枕头上睁开眼。
沈祈没有进去。
挺拔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口,紧握着门把的大手青筋凸起。
「你来了。」鹿漾哽咽着开口,眼圈迅速红透。
她坐起身,下巴瘦得尖尖的,一双乌黑的眼睛盈满水光。
长久的沉默后,沈祈脚步动了。
他走到病床边,嗓音冷淡:「怎么回事?」
「我和爸妈吵架了,回国后一个人出了车祸。」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听说……你结婚了。」
鹿漾攥着被子,唇色惨白,垂眸轻声说。
沈祈嗯了一声。
「是我不勇敢,先放开了你的手。」
「恭喜。」
鹿漾泪眼朦胧,抬起头勉强绽开一个笑容。
「你好好养伤,我去安排护工。」
沈祈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目疏淡,声线微沉,转身往外走。
可我知道他心里的不平静。
「别走。」鹿漾颤着声。
他不应。
鹿漾掀开被子,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你别走!」
「沈祈,我好想你。」
「你别不理我。」
「我好害怕你不理我。」
纤细的手腕死死环住沈祈的腰,鹿漾贴在他的后背上,呜咽着大哭。
沈祈身子一僵,下意识要扯开她。
可那一声声委屈不安的哭音侵入耳中,他眼底迅速涌上心疼,慢慢收回了动作。
我站在沈祈对面,细密的痛感在透明的身体里蔓延开。
我知道,他最是舍不得鹿漾流泪。
她一哭,他就心软了。
果然。
沈祈强装的冷漠顷刻消融。
「别怕,不会不理你。」
鹿漾光着脚。
他缓缓转过身,将奔溃大哭的少女抱起来,放回病床上。
鹿漾扑进他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顿了顿,妥协似的将她反搂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抚着鹿漾的长发,诱哄。
「不哭,我在这陪你。」
我冷眼看着,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我在沈祈身边六年,从未见过这样温柔和耐心的他。
白天,他是冷淡的。
晚上,他是强势霸道的。
带着不容抗拒的凶猛,像是要把我拆吃入腹。
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细致过。
哪怕一刻。
这是他丢下我的第一天。
我伤痕累累的尸体被抛入冰冷刺骨的河里。
随着湍急的水流孤独地沉浮。
而他,正抱着另一个女人。
鹿漾哭了很久。
被沈祈一句句哄着,渐渐止住了眼泪。
「你会一直在医院陪我吗?」她仰起头,睫毛挂着泪珠,忐忑地问。
「会。」
沈祈拿起一边的纸巾替她擦去脸颊的泪痕,动作轻柔。
「说话算话。」
鹿漾满足地笑了,嗓音软软的。
承诺只有在听的人才会记得。
沈祈没有食言。
他陪了鹿漾一整夜。
第二天,鹿漾转入了高级病房。
高级病房里什么都有,像个小公寓。
沈祈让特助送来了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
鲜少下厨的他,就因为鹿漾一句想吃他做的菜,忙活了一下午。
我飘坐到窗台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发呆。
这是我死后的第二天,我的丈夫正在给他心爱的女孩做饭。
他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满心满眼都是鹿漾。
对沈祈来说,我大抵真的不重要吧。
我疲惫地闭上眼。
如果可以再回到那个傍晚。
我不要再喜欢上他了。
暴雨还在下,水流越发急。
我的身体被泡得开始浮肿惨白。
经过一个分支,汇入一条更宽的河道。
3
沈祈父母早亡,爷爷奶奶拉扯他长大。
漂亮的不良少年整日逃课打架,恣意放纵。
是学校公认的害群之马。
我们本不该有交集。
直到高二分文理班后第一次排座位,老师让自己选同桌。
我内向寡言,没有人选我。
老师只好把我安排到最后一排的单桌。
晚餐时间,人都走了。
我趴在课桌上小声啜泣,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陷在不安惶恐情绪里的我,没发现教室里还有闷头睡觉的沈祈。
被我吵醒,他黑着脸几步走到我面前,曲指咚咚咚敲敲桌子,语气烦躁。
「哭什么?」
「我……我我没有同桌。」我吓了一跳,结巴着老实交代。
「就因为这个,你连续三天不吃晚饭躲在教室哭?」
对上我湿漉漉的眼睛,沈祈没料到,有些无语。
他语气不耐烦地冲我说,「站起来。」
我眼泪都不敢擦,赶紧起立站直,生怕晚了一秒,面前脾气不好的不良少年就要打我。
沈祈插兜,抬脚就是大力一踹。
「咚」的一声巨响——
我那张单人桌笔直地滑出三米远,然后重重撞上他的单人桌。
「拼桌。」
「别哭了,以后我就是你同桌了。」
沈祈站在玻璃窗前,身后是巨大的落日。
漂亮的少年五官凌厉精致,漆黑的眼眸透着桀骜。
外套穿的松松垮垮,一股子痞气。
滚烫的温度沿着脖颈爬上我的脸颊。
我愣愣看着他。
粉橘色的落日,轻易把一颗彷徨苍白的少女心染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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