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刻我就明白,他对长姐的爱从未变过,如果长姐真的回来,即使不要皇位,他也会选择长姐。
我更加坚定,道:“皇上应该知道,长姐和亲,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父亲。”
“楚家世代忠良,不为皇族,只为百姓,楚府上下,皆是如此。”
父亲的教导犹在耳畔,我的眼前不知不觉浮现出长姐和弟弟的面容,我继续道:“我朝迟早要宣战,届时若有要事,皇上可遣人秘密前来,臣女必豁出性命。”
我对北羌和前朝的恨意,大概是一样的,都是残害我家人性命的罪魁祸首。
“只一点,请皇上将母亲接入宫中颐养天年,这些年,她太苦了。”
丈夫和儿子战死,大女儿惨死他乡,如今就连最后一个女儿也可能再无相见之日,长公主之尊,也抵不过这世事无常。
可我没有选择。
我深深跪拜下去,“若皇上真的爱姐姐,就请皇上,允许臣女和亲北羌!”
皇帝的身形晃了晃,半晌,我才听见他颓丧的声音,“朕,准了。”
和亲圣旨很快传来,封我为和畅公主,而母亲正在我面前绣花。
太监轻轻将圣旨放在我的手中,我一回头,母亲却笑着望着我,眼里没有半分责怪。
“母亲......”
她摇摇头道:“你不必解释了,母亲早就猜到了,就在你进宫去找皇上那日,你们虽什么也不说,可母亲都省得。”
我默默地靠进母亲怀中,就像小时候每回犯错之后和母亲撒娇那样。
“和亲是在哪日?”
“后日。”
北羌要人要得急,后日就是给定期限的最后一日。
“那便是什么都没准备?”母亲焦急道,可又马上沉默下来。
我的身份说白了不过是个俘虏,即使准备了那些东西,也会被北羌人抢去,还不如干干净净地去,没有牵挂。
母亲还是流下泪来,“往日看那些夫人们给女儿们预备嫁妆,我还恼你和你姐姐得把我烦成什么样,没成想,竟是一个女儿的也没备上。”
我不觉握紧了母亲的手,温声道:“母亲莫哭,皇上英明神武,女儿定有回聿都的那一日。”
母亲的手好冰,搂着我道:“自从嫁给你父亲那天起,我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论生死富贵,我跟着他便是,如今也终于该团聚了。”
最后那句话,母亲说得很轻很轻,我那时没有听清。
直到第二日,侍女的惊声将我吵醒,我才如同从噩梦中醒来,只看见横梁之上的母亲,静静地挂在那里,显得瘦削极了。
已经是一夜。
我终于痛快地大声哭了出来,瘫倒在地。
母亲给我留了信,她这的前半生贵为长公主,尊贵非常,嫁予意中人,生下儿女,圆满如梦;后半生父死子丧,儿女皆离,她不曾后悔过,依旧深爱着我们。
信中写道,她明白我的决定,楚家人,便该如此,她也不例外。
只是她比我们胆小些,便让我将她的骨灰带至北羌之地,让她与自己的丈夫儿女团聚。
泪水打湿了信纸,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母亲说得对,我们一家人的确要在北羌团聚了。
想起昨日母亲将我搂在怀中,指尖温柔地拂过我的脸颊,那份温暖,我这一生,再也感受不到了。
哭过后,我平静地吩咐下人将母亲火化,平静地细细收好了母亲的骨灰,在黑夜之中感受着母亲最后的温度,平静地度过了在聿都的最后一夜。
北羌的夜,与聿都很不相同。
有嘶吼着的呼啸而过的烈风在飒飒作响,好像怒吼着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吞噬掉。
初来之时,我也感到害怕,可是日子久了,除了偶尔会做噩梦,我竟也能平静入睡。
北羌王只在我刚入王廷的那一日宠幸了我,其余便让我在北羌的后宫之中自生自灭,我无比憎恨这个让长姐和弟弟死去的男人。
可我明白,现在还不是时机。
我相信皇帝有朝一日会进军北羌,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动摇不了北羌,那就先试试这位北羌王。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铝驺,我注意到了默默无闻的赫羯,北羌王最小的弟弟。
他在其他兄弟面前总是低着头温顺的样子,可是眼睛里的欲望却敏锐地被我捕捉到了,那是曾经太子被贬齐王时的神情。
这些年,我的所学所闻,皆能为我在北羌王廷之中所用。
于是,我找上了他,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我赤裸着双足想去灭掉烛火,却有人先我一步一把将我抱回床榻之上,旋即将烛火熄灭。
黑夜之中,一个雄厚的怀抱将我尽数包裹。
“夜里凉,你身子不好。”他关心的语气有些别扭,如豺狼虎豹般的男人,实在不适合温声细语地哄着一个女人。
北羌的冬天实在是冷,我想了想,还是顺势贴近了赫羯的怀抱。
他很满意。
“你在想什么?”赫羯的声音在黑夜之中响起,他的心跳很稳,让我也渐渐平静下来。
我缓缓道:“在想你白天找来的那个女人。”
“她惹你不高兴了?”赫羯语气有些危险。
我赶忙道:“不,她很好,我只是,想谢谢你。”